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不在场证明 作者：韩瑾陌 文案 大学入学一年了，冯鹭光在女生扎堆的经管学院就是个完全看不到的人。倒也不是说她每天旷课，而是实在相貌平平，又没有任何的突出点，若非刻意记住，还真是四年都难以相识。而正是这样的冯鹭光，却成为了黄琤博的白月光。吴鹰肃依稀记得，每日睁眼的第一刻，就是对床的黄琤博深情喊着一句“小光，早安。”，也不知道对着哪个鬼在说，总之小光、小光的，拜基友黄琤博所赐，成为他大学时光里的一抹深刻的记忆。那时的吴鹰肃尚未识得冯鹭光，也不晓得这不仅仅是他的一抹记忆，而是时间雕在他心里，再也刮不掉的刻痕。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鹰肃，冯鹭光 ┃ 配角：黄琤博，赵曼妮 ┃ 其它：校园恋爱 ================== ☆、第 1 章 　　不在场证明。 　　多用于警察、侦探审问犯罪嫌疑人时的提问，是嫌疑犯对自己在案发时不在场的一种解释。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犯罪，那身为嫌疑人的你，便可以拥有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冯鹭光依稀记得，那棵屹立在操场旁的参天大树下是有一个石凳的。但此番前来，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冯鹭光回想了良久，也不记得毕业的时候它还在不在那儿，是自己没来这儿走过，还是忘记了。细节多少，她脑中早已是没有了。她就站在原地眺望，正午的太阳略微有些刺眼。 　　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冯鹭光回头看，男人手持着两个甜筒，笑嘻嘻地递给她：“小光。”他叫她的名字。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在这儿打篮球？” 　　“是啊。”他身着一件灰色大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角。 　　将至深秋，树虽未都落光叶子，天气却着实冷起来。 　　“小光，你站在这儿，我给你照张相吧。”他从背包里摸出来单反相机。 　　“咔嚓”。 　　8年后的冯鹭光，8年后的你。 　　冯鹭光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大学的场景，偌大的校园，整洁的宿舍，或者是悠闲的自习时光。事实证明，这都是空想。现在大二的她拥有又小又破烂的老校区，一群永远不着调的室友，以及无比繁忙的课业。 　　冯鹭光深知自己本不是什么勤快耐劳之人。总之，不好不坏的同学关系，不上不下的成绩，以及慵懒的生活状态构成了现在的她。自然，这幅样子也是不可能过得如鱼得水的。除了室友，基本上也没什么人能叫得上她的名字。男生更是不可能了，只是老远见了，知道是班里的女生，但说打一声招呼，却也着实为难了他们。 　　要说变成一个勤奋努力、积极上进的人，她冯鹭光也不是没有想过。风风风光的校园人物，试问谁人不想？说说容易，若是靠一张嘴皮子就能称霸江湖，冯鹭光认定自己可以改变历史。但若是让她坚持不懈，那便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有时也常常痛恨这样的自己，但又有什么辙？闲暇时想想，闲云野鹤也未必有什么不好。这世间的事，好好坏坏的，又有什么人能真正分得清楚。 　　遇见黄琤博的那天下着雨，阴绵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冯鹭光裹着一件深灰色的卫衣走在路上，胳膊肘夹着课本，伞也不打，穿梭在下课的人潮里。 　　“哎呦卧槽。”前方的人群突然发生一阵骚动。 　　“谁他妈挂老子的裤子！”一声粗吼随即传来。 　　冯鹭光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一个穿着迷彩外套的男生有点狼狈地站在人群中间，裤腿湿湿的，还沾了一腿的泥。 　　“谁他妈眼瞎！看不见这边儿泥潭是吧。”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男生仍不肯走，人群在路中间堵成水泄不通的一团。 　　“喂，好像是黄琤博。”身后的女生小声地嘀咕着。 　　“我天，好死不死，谁不长眼啊。” 　　“神他妈，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食堂吃饭啊。” 　　“不管谁随便道个歉不就完了。” 　　“给黄琤博？你去？” 　　“我才不去，白瞎了他那一张好脸。” 　　…… 　　冯鹭光不识得黄琤博是谁，她只想赶紧冲到二楼打她的鸡排饭。 　　“还没人出来是吧，好嘞，咱看谁耗得住谁。”身后的人群越发聒噪，冯鹭光只觉得鸡排饭正在二楼的窗户上伸手召唤她。 　　“今天都别他妈想给我吃饭！” 　　“这位兄弟。”冯鹭光一站出来，周围的目光全部聚集了过来，她今天算是牺牲了，她平时可是最不屑这样出头的事。 　　“你腿上泥都干了，一拍就掉了。大家都等着吃饭呢，堵得时间再长，校警该过来了。” 　　只见周围的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刹那间，竟无一点声响。正对着她的黄琤博咋了咂嘴，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说得没问题吧。大家散了散了吧，吃饭吃饭……”冯鹭光的声音越说越小，心里自然埋怨起自己来。 　　又是几秒静默，对面的黄琤博终于开口，先是拍了拍泥，然后把头上的帽子反着重新带好。 　　“既然这位……姑娘、小姐，嗯……同学说了她来负责，那剩下没事的人都滚吧。”他黄琤博生平第一次说话磕巴。 　　“什么？”伴随着冯鹭光脑中疑惑的是大家的卖力狂奔，这件事再过不久就会被满脑子的饭香味儿冲淡。 　　“呦呵！吃饭吃饭！” 　　“完蛋了，这女生估计不认识黄琤博。” 　　“哈哈，真没想到他黄琤博也有今天，估计气炸了。” 　　…… 　　说什么的都有，但无外乎一个名字。 　　“黄琤博？”冯鹭光下意识地开口。 　　“是我，姑娘，嗯……同学。”黄琤博裂开嘴，露出他生平丝毫未显露给外界的八颗大牙。 　　黄琤博其人，Y大小霸王是也。爷爷是本市军区司令，所以从小便养了一身兵痞子气。横行霸道数十年，家里也不知道替他背了多少黑锅，收拾过多少烂摊子。高中毕业之后，军校自是没什么资质考上了，就花了大代价送了这所二本。若用吴鹰肃的话说，这他娘的是个大bug啊。总之，不论是bug还是pig，黄琤博有大学上了，按爷爷的路子，混个文凭再送军区当兵。黄琤博反正也没想过今后的事，他还能在这学校再混几年。 　　自那日遇见冯鹭光后，黄琤博觉得自己的人生赢来了首个赛点。 　　“你不知道，她刷拉一下站出来有多帅！那么多人都被我的淫威吓住了，就她，就她！愿意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吴鹰肃见惯了室友黄琤博颠三倒四的样子，全然没当回事地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小鹰！” 　　“干啥，我不会魔法，也不能使用库洛牌。” 　　“神他妈吴鹰肃，你听没听我说话！”黄琤博从凳子上跳下来，啪嗒一下扑倒拉住吴鹰肃的大腿。 　　吴鹰肃头也没回，“给我磕头也没用。” 　　“不是，你不知道，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就在你手里了。” 　　吴鹰肃觉得他在开玩笑，不，他黄琤博什么时候正常过。自从那天下课回来，黄琤博说了一个礼拜他的奇遇。起初，吴鹰肃觉得好笑，黄琤博上课全凭自己心情，偶然能遇到个这事倒也奇怪。往后，他便不觉得好笑了，因为黄琤博对那个见义勇为的女生一见钟情，并且要他去帮忙追到手。 　　吴鹰肃并不觉得黄琤博需要不自信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说过话了么，接着找她聊啊。” 　　“小鹰，我，我不是之前……” 　　哦，对，不提倒还忘了。入学之初，他和黄琤博被很多女生告白过。自己觉得麻烦，所以全部婉拒了。而黄琤博，不知道是脑子少根筋还是情绪表达有问题，把全部表白的女生叫到操场上，声称来一场“世纪大乱斗”，谁能打到最后，谁就是他黄琤博的女人。 　　于是，自然，黄琤博的恶名传遍了整个Y大，连他也跟着遭了秧。人人都说，503住着两个傻逼。拜黄琤博所赐，他吴鹰肃也成了Y大毒瘤。 　　“所以呢？” 　　“所以小鹰，这也是你挽回名节的好时机啊。” 　　他挽回哪门子的名节。 　　“算我求你了，事成之后，给你最贵的皮肤。”只见黄琤博笃定地看着他。 　　得，看在皮肤的份上。 　　“成交。” ☆、第 2 章 　　犯罪需要精心策划，该有的环节一个也不能少。 　　但他算什么？老板雇佣的杀手？ 　　说起这事，吴鹰肃也可道一声“年少轻狂”。他自想着左右不过追个女孩子，放着黄琤博的条件，只要不说起脾性，岂不是手到擒来。于是两人经过一阵谋划，第一个企划案就这样出锅了。 　　天气正好，下了几天的秋雨终于停了，太阳虽说不上明媚，但也总算是露出了头。黄琤博喜洋洋地跟在吴鹰肃身后，觉得天公作美，这一番大事业势必要成。 　　吴鹰肃没有他想得开，这茫茫的Y大，想找到人哪能那么容易。光凭那一嘴添油加醋的话，他又能推断出几个来。所以吴鹰肃想了一个招，只要她是Y大的学生，一定无所遁形。 　　“喂喂……咳……大家好，今天是2017年9月15日，欢迎收听校园之声……” 　　……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信息，在13日的拥堵中积极帮助疏散现场的那位同学，学生管理中心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面谈。请该同学听到广播后，于下午两点准时到宣礼楼245办公室。” 　　此时，冯鹭光正悠闲地一边吃着她的午饭，一边想着谁是那位同学。思绪飘了一会，饭见底了才恍然大悟这通知原来是给自己的。 　　学生管理中心？是要给她发一个大奖？ 　　下午1点50分，冯鹭光准时站在了管理中心门口，她趴在门上听了一阵，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响动。管理中心也无非是改改成绩啥的，怎么竟管起这些事了？还是依照别的人所说，自己真的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冯鹭光使劲回想那天的事，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他们说的那人是谁，她歪着脑袋又等了一阵，看着秒针接近了12之后，才轻轻叩响了管理中心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磁性的男声。 　　冯鹭光转动门把，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并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场景，对面只站着一个男生，穿一身黑色，背对着她在盯手机。 　　“你好，我是那个……” 　　“啊。”那男生一声惊呼，转过身来。 　　黑色的短发，黑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篮球鞋，就只脸最白，一副清淡的五官，却唯独生了双俊逸的杏眼。 　　“我……是那个，广播通知我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冯鹭光在心里感慨起来，好看的人，这世间真是不少有。 　　“你好，管理中心的老师临时有事出去了，他让我把这个表格给你，你在这儿填一下。”男生顺势递过来一张表，冯鹭光打眼瞧了瞧，都是个人资料什么的。 　　“就这一张吗？” 　　“是的。” 　　连宿舍号、血型、星座都有？ 　　“这个，同学我能问一下这个是要干嘛？”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留个底，说不定学期末加课外实践分吧。” 　　“哦。” 　　冯鹭光认认真真地填了所有的项目，期间那男生一直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给你。”冯鹭光正欲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那男生正把表格叠成一个小方块。“对了，同学。” 　　“啊，还有事吗？” 　　“看你面熟，你是哪个院啊？” 　　“工管1602吴鹰肃。” 　　这最后一句，乃是私心。 　　黄琤博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哥们，虽说是一起玩的，但这种智商还只有他吴鹰肃有。 　　两人得了冯鹭光的资料后，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黄琤博先是工工整整地誊写了一张冯鹭光的资料，又按之前说好的送了吴鹰肃游戏皮肤。但他对着那张纸耗了一个下午，设想了无数个与冯鹭光见面的场景，都觉得欠点火候。他看着刚洗完头的吴鹰肃，屈服细胞立马开始作祟了。 　　“小鹰，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有了这资料也不知道怎么用啊？” 　　“名字、班级、手机号你都有了，按喜好星座选礼物不就完了。” 　　“哎呀，送礼物哪能这么着急，不得先告白。” 　　“告呀。”吴鹰肃打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伴着热风传进耳朵。 　　“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黄琤博又重新躺回床上，手里的那一张纸被他捏得皱巴巴的。“小鹰，你替我告白吧。” 　　“啊，你开什么玩笑？你他妈……” 　　“稀有皮肤，两个。” 　　吴鹰肃又一次可耻地妥协了，他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热风呼呼的，把他的头发吹到空中，吴鹰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那张乖巧的脸。冯、鹭、光，他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 　　秋高气爽的第三天，吴鹰肃迎来了他的受刑日。黄琤博准备了一大束鲜嫩欲滴红玫瑰，还有巨型夹心奶油蛋糕，吴鹰肃看着两个显眼的不能再显眼的东西，觉得“自投罗网”这个成语特别适合自己。 　　“去吧壮士，我等你的好消息。”应皮肤爸爸黄琤博的要求，他穿了一身新衣服，还被迫梳了最网红的头。黄琤博踩着夹板拖鞋在宿舍门口送他，一脸大义凛然。 　　“博，我还是觉得……” 　　“去吧，人民的未来就交在你手里了。”继续大义凛然。 　　吴鹰肃还是出门了，带着全宿舍楼的注目礼。 　　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吴鹰肃正想着自己是去女生宿舍楼底下丢人呢，还是去会计班上丢人呢。好巧不巧，冯鹭光正下了上午的课，吴鹰肃老远就看见她正从教学楼顺着小路往宿舍走，小路僻静人又少，吴鹰肃逮准了这个空档，一边想着稀有皮肤，一边撒丫子凑上去，预计和冯鹭光碰个正着。 　　“同学……你……”吴鹰肃跑得气喘吁吁。 　　“工管1602吴鹰肃？”冯鹭光看着他精心收拾的着装，还有手里的捧花和蛋糕，他？ 　　“是我。”吴鹰肃缓了缓劲儿，把蛋糕和玫瑰都举到胸前。他也是会紧张的，该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吴鹰肃？”她略施粉黛，整个小脸儿都缩在帽子里。 　　“同学，那啥……”吴鹰肃还是说不下去。黄琤博，他妈老子为啥要给你干这种事？ 　　“你没事吧？”冯鹭光凑近摸他的额头，“看你一身汗，还以为你有病，不是，我是说你要去医务室吗？” 　　他心一悸，他确实是有病。 　　“同学，这个都是给你的……”吴鹰肃终于正常地张口说话了。 　　“哇，快过来，这，尼玛这是吴鹰肃！” 　　“啊！哪儿哪儿？我男神在哪儿？” 　　“哇哦，这不是吴鹰肃吗？” 　　“工管男神吴鹰肃！我要看！这是告白吗？我要晕过去了！” 　　…… 　　大学的校园里，七嘴八舌的声音从来就没有停息过。 　　吴鹰肃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一面是难掩的羞愧，一面是苍白的说辞。这不是告白啊！吴鹰肃觉得压根不会有人相信他。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女生们都纷纷争抢着要看工管禁欲男神的表白现场。 　　“吴鹰肃，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这会人太多了，我一会赶不上吃饭了。”饭点还早十万八千里呢，冯鹭光分明是不想再站在这儿和他一起被人观赏了。 　　“冯鹭光，这些都是给你的。我来帮工管1602黄琤博传话，他说喜欢你，希望你接受他的告白。” 　　吴鹰肃说完这段话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这年头真是稀奇，商品可以网购快递，饭也可以外卖配送。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连告白都可以这样了。这真的是Y大的学生们嘴里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第 3 章 　　弄错了凶手，计划也可以照样实施。傻头傻脑的受害者，任凭谁都可以随意捕捉。但是没有人知道，凶手的画像只能有一个，除非，你们是协同作案。 　　冯鹭光依旧寻思着，她是哪儿招惹了这弟兄俩。她思前想后，难不成真是因为她多管的那一桩闲事。秋意渐深，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穿上了毛衣或者厚外套，冯鹭光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她的脸烧得通红，坐在落叶簇拥的石凳上。 　　那日，冯鹭光没有接那些礼物，也没给出什么像样的回答。她只说了句：“啊，我先走了。”就惶惶然溜之大吉。她看见吴鹰肃站在原地发憷，玫瑰花瓣稀稀拉拉地掉落在地。 　　倒真像是错过了吴鹰肃的告白一样，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他说过的话。那天的也好，之前的也好，吴鹰肃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耳廓里蹦出来。 　　虽然经历了告白失败，但吴鹰肃依旧拿到了他的报酬，用着新皮肤的那一刻，黄琤博又哼哼唧唧地赖在他的靠背椅上，恳求他下一次继续帮忙。至于后来的报酬再是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是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是要争一口气。吴鹰肃看着电脑屏幕有些出神，那样小巧的女孩子，跑起来倒真是挺快的。 　　又过了一周，上午第二节课刚下，正当冯鹭光夹着一沓子书走出教室的时候，吴鹰肃从走廊的正对面走了过来，她下意识要跑，对方却也没拦着，只是隔着老远叫了声：“小光。” 　　“啊？”她悻悻然转过身。吴鹰肃换了件黑色的棒球衫，头发微微有些卷翘。她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有事吗？” 　　“没事。”吴鹰肃顺手抽过她夹着的课本，“正好路过，一起吃饭吧。” 　　她一怔，随即答应：“啊，哦，好。” 　　“那就吃你爱吃的鸡排饭。”吴鹰肃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课本换在右手里。 　　下课的人流每天都会拥堵在二楼的楼梯拐角，不知道是教学楼的设计问题，还是学生的数量实属太多，总之，往常这会，冯鹭光总是一边想着到底吃什么，一边一阶一阶地挪动。吴鹰肃此时正站在她右边，大家都慢吞吞地走着，还有的同学伸长了脖子探望楼下大门的情况。 　　“麻烦让一让，我有急事，谢谢。”…… 　　楼上的一个女生，一边不断道歉，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走下来，冯鹭光往右边凑了凑，腾出一个小缝隙，那女生正巧走过来。 　　“麻烦，哦，谢谢。”那女生好像没看见她竭力腾出的缝隙，径直从她和吴鹰肃中间挤了过去，女生后面还跟着几个想钻空子的同学，一时间竟把吴鹰肃拥到了离她一米远的地方。 　　“小光。”吴鹰肃回头叫她，有些着急。 　　“没事，你就站那儿吧，一会就出去了。” 　　一只大手瞬间牵住她的右手，暖乎乎的，把她的手包裹得完完全全。 　　“别，一会你走丢了，我怎么跟黄琤博交待。”吴鹰肃又挤了回来，一手牢牢地牵住她，一手还不忘抱紧课本。 　　原来只不过是为了别人的交待罢了，一股失望蔓延上来，冯鹭光想甩开他的手，但人群却开始松动了。吴鹰肃一直牵着她走出教学楼，她一路上看着他的背影，像看见什么闪闪发光的石头一样。 　　冯鹭光还不是黄琤博的什么人呢，但吴鹰肃嘴上总是挂着“黄琤博交待的，没法给黄琤博交待的”这种话，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以前不觉得这校园有多小，自从遇见吴鹰肃之后，她三天两头地都能在各种地方偶遇他。冯鹭光仿佛从各种场合都能听到他那一声：“小光。”，算不上悦耳动听，但常常让她觉得无比心安理得。黄琤博倒像成了一个虚拟的人物一样，说实话，一直说黄琤博喜欢她，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见过黄琤博的人，要不是有之前的那一幕，冯鹭光甚至都快不相信真有这么个人了。 　　“小光，晚上一起吃饭，带个绝对让你惊喜的人来。”吴鹰肃咬着草莓甜筒，把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冯鹭光。 　　“好好，你怎么深秋了还吃冰淇淋？” 　　“想吃。”吴鹰肃用手背抹掉溢出来的部分，随手蹭在她的鼻尖上。 　　“吴鹰肃，你是不是找打？” 　　“乖。”他还用那只脏手摸她的头，“晚上见。” 　　Y大所在的F城，也算得上是个屈指可数的二线城市。傍晚，当大街小巷的霓虹灯都点亮的时候，白日里的喧嚣早已停息，虽然依旧车水马龙，但呈现出来的景象却是一番格外的美景。冯鹭光裹着大衣站在学校门口等吴鹰肃，小情侣们三三两两地走出走进。 　　“小光。”熟悉的称呼，不同的嗓音。 　　冯鹭光回过头看，一个穿着卡其色大衣的男生在跟她挥手，模样清清爽爽，头□□染了几嘬黄色，面庞凌厉，有一副神采奕奕的眼睛。他身后跟着身着黑衣的吴鹰肃，眯着眼睛朝她微笑。 　　“你好。”她怯生生地朝两个人打招呼。 　　“你好。”那男生停顿了几秒，“我是黄琤博。” 　　月明星稀，刹那间，连晚风也呼啸了起来。 　　吴鹰肃站在黄琤博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的笑也看起来有些做作。 　　冯鹭光在等他的一个解释，等了许久，也没见他的一个字。 　　“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冯鹭光干脆背过身去问黄琤博。 　　“随你，小光你想吃什么？” 　　“那，火锅吧。” 　　“好。” 　　…… 　　吴鹰肃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近，一路上聊得火热，好像黄琤博的傻气才更对她的傻气。 　　“小光。”他在心里默念着。 　　“冯鹭光，博。就这家吧，远了不好回去。” 　　“成。”黄琤博答应，眼睛却没离开过身边的冯鹭光。 　　冯鹭光笑着，成为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们的第二个企划案也许冯鹭光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不知为了那一口没争到的气，还是为了那些丰厚的酬劳，但也许都不是。吴鹰肃设计了第二种接近冯鹭光的策略。既然她不是那种动辄玛丽苏就顺从答应的女生，那也只好细水长流慢慢熟络了。自然，黄琤博是不好意思去发展熟络的，只有他自己来。所以，就多了那些偶遇的时机，多了那些一起吃的早午晚饭，多了那些嬉笑打闹。冯鹭光自然不清楚，只知道多了他这个朋友，一旦熟悉起来，黄琤博自然而然就可以被牵扯进来，只需要随便的一个借口，就能让他们成为朋友。往后所有的发展还不得从朋友做起，这就是吴鹰肃的局。 　　“小鹰，我觉得小光对我的印象还挺好的。” 　　“是吗，那就好。” 　　“我跟小光从今天起就是朋友了，对吧？” 　　“嗯。” 　　“谢谢你啊，壮士，你顺利地完成了组织交给你的任务……”黄琤博还在吧啦吧啦地说废话。 　　吴鹰肃看着他又拿起冯鹭光的照片看。 　　“小光啊小光……” 　　吴鹰肃翻着自己手机的相册。 　　“你说什么时候她才真能成我女朋友啊？我怎么感觉我怎么已经努力了好长时间了。” 　　“啥事情都得慢慢来。” 　　吴鹰肃终于翻到了，他看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阵子愣，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证件照，像小鹿一样的圆眼睛。 　　吴鹰肃还是按了选项键。 　　“删除照片？” 　　“是。” 　　…… 　　“以后就用不上你这尊大佛了，是时候我自己出手了，哈哈哈哈……” 　　“好。” 　　 ☆、第 4 章 　　是功成名就、归隐江湖的剑客，还是古稀暮年、怏怏垂死的杀手。 　　怎么说，有时候好感是比较奇怪的。生出的场合比较奇怪，对应的人也比较奇怪。而一旦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就又毫无声息地消失。所以，真要此人对自己的内心说出个什么名堂来，却也着实是责难了人家。 　　黄琤博是没这些小心思的，自然，也没这个脑子。从那天跟冯鹭光一起吃了火锅之后，他私心里早就认定了冯鹭光在自己这儿的头衔。给别人说起的时候，也从“小光”变成了“我们家小光”。吴鹰肃不再掺和在他们中间，冯鹭光的早中晚饭都变成了黄琤博来陪吃，原本因为工管男神而心碎的经管女生们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大悟她们的男神原来是替室友帮忙的。她们纷纷在贴吧发帖夸起吴鹰肃的好，又顺带哀叹了他禁欲的执着。有不明缘由的外院女生谈论起此事，居然还引发了口水战。总之，冯鹭光现在在众人的眼里再也不是无名小卒了，她就是经管院的传奇。 　　这几天，天气回暖，温度一下子也跳到了十几度，同学们大都又穿起薄衣，爱美的姑娘也重新光着脚踝走在路上。冯鹭光套着姜黄色的长风衣，刚下宿舍楼，就看见黄琤博在树荫底下傻笑，他居然还挂着一条围巾，蓝色牛仔裤搭白色短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冯鹭光嗤笑，问起他：“你到底冷还是热？短袖和围巾是怎么搭在一起去的？” 　　对方搔了搔头，方才想起什么的样子。“哎，你说这个，我还忘了，这个给你带的。”黄琤博作势就要把围巾往冯鹭光脖子上围。 　　“我不要，热。” 　　“春捂秋冻，天气刚暖和点就换衣服会感冒。” 　　“那你为啥穿短袖？”冯鹭光拉过黄琤博硬要抢走的背包，“我吃早饭去了，别跟着我啊，回去换外套去。” 　　“哎，不是，我……” 　　冯鹭光跟他摆了摆手，“不然你就等着四十度烧死在宿舍吧，吴鹰肃那个没良心的才不会管你呢。” 　　冯鹭光等走远了才回过头看，那个穿短袖的傻子已经不在了。她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跟他们是好朋友却又不是，说不是朋友却又天天玩在一起。之前的时候，总是和吴鹰肃碰到，本来就因为那些事认识，所以也就顺道一起了。黄琤博嘛，说是喜欢她，所以每天追着她跑。一会是跟着她吃饭，一会是跟着她上课，不像是追她，倒想是她的小跟班。冯鹭光走着走着又噗嗤一声笑出声，谁知道这宿舍的人到底怎么了。冯鹭光觉得有趣，自己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吴鹰肃和黄琤博的出现正好打破了她的平衡，其实也挺不错呢。 　　今日没课，冯鹭光吃了早饭便去了图书馆，说是上自习又顺手拿了闲书来看，看了一阵，外面早读的声音都慢慢淡下去了，冯鹭光这才伸了个懒腰，拿起水杯去大厅的饮水机上接热水。 　　刚走到饮水机旁，只见黄琤博换了个咖色的圆领卫衣，也站在那儿一本正经地预约图书馆的自习座位，千年不学习的人也开始学习了？冯鹭光在心里一阵惊诧。 　　“小光。”黄琤博看见她，又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牙。“你在哪个区，我跟你一起。” 　　“文史二区64号，你怎么也来了？” 　　“闲得无聊，来看书啊。”黄琤博转了转眼珠。 　　“我才不信。” 　　冯鹭光接了水，等着他预约完座位，两个人才一道走去文史二区。 　　“其实我来看你的，这你信了吧。” 　　“不信。” 　　“为啥啊？”黄琤博作一脸无辜。 　　“看你的书吧，大哥。”冯鹭光拍了拍他放在面前的课本。 　　“好嘞，大姐。”黄琤博撸起袖子。 　　冯鹭光跟黄琤博相处的时候，总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脑回路清奇，她说一句话，黄琤博的回答总是千奇百怪。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乱七八糟地答。吴鹰肃曾跟她吐槽，黄琤博一天到晚没个正行。现在想来倒是真的，天知道黄琤博生下来有没有认真过。 　　黄琤博是认真的，至少在对待冯鹭光的事情上。 　　冯鹭光其实也有许久没见过吴鹰肃了，好像最后的记忆还是那天看他吃甜筒。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看了几行，才放下，敲了敲旁边黄琤博的胳膊。 　　“黄琤博，最近怎么不见你的好基友吴鹰肃啊？” 　　“他最近忙着考什么证呢。”黄琤博一副用心样子趴在桌上。 　　“哦。”她轻应了一声又答，“就说怎么最近都不见他了。” 　　“你想见他啊。”黄琤博头也没抬。 　　冯鹭光心一惊，“没有，你俩都是我朋友嘛，随口问问。” 　　“我开玩笑的。”黄琤博写字的笔一顿，“你还当真了。” 　　“看你的书！”冯鹭□□鼓鼓地扭头拾起自己的书，“黄琤博你个智障。” 　　“好嘞，大姐。” 　　“你……” 　　黄琤博就是一副永远贱兮兮的样子，女生拿他没辙的那种。 　　此时，吴鹰肃正在教学楼的空教室里做施工的题。早上的时候，他还在宿舍洗脸，黄琤博就兴冲冲地穿着他抢到的限量版T恤下楼了，不一会又上来说要换衣服。那会他正出门，黄琤博拖拉着一个袖子，站在阳台上跟他吆喝：“小鹰！你是去图书馆吧，看见我们家小光吱我一声！” 　　他应了声，下楼吃了包子往图书馆走。刚走到图书馆的前门广场上，就看见冯鹭光像个什么小动物一样跑进了图书馆。她姜黄色的衣角仿佛就从他面前滑过，脑后的马尾一颠一颠的。 　　“像个小松鼠。”他嘀咕了一句，拿起手机拨了黄琤博的号。 　　“喂，博，你光在图书馆呢，你来吧。” 　　“好嘞，马上到，那你呢？”黄琤博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我去教室了，有个学妹刚问我要题。” 　　“好嘞。”黄琤博的声音好像显得很兴奋。 　　吴鹰肃挂了电话朝教学楼走去，对，这样很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吴鹰肃抬头看天空，万里无云，好天气就应该去空教室学习才对，去什么图书馆。 　　黄琤博缠了冯鹭光一天了，不知怎么，今天格外的黏人，往常无非就吃一顿饭或者蹭一节课，这下倒好，一整天都跟她泡在图书馆里，吃饭也嚷嚷着跟她吃一样的。冯鹭□□不打一处来，边把座位取消，边没好气地问黄琤博：“大少爷，您晚饭也要跟我一块儿吃吗？” 　　“那不然呢。”黄琤博拎着两个人的书包，还是笑嘻嘻的。 　　“好吧好吧。” 　　“小光，我们出去吃吧，食堂没啥好吃的。哥请你外面下馆子。”黄琤博一挥把书包甩在肩上。 　　“外面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砂锅？米饭？面条？麻辣香锅？”黄琤博一口气说了一串好吃的。 　　冯鹭光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你觉得呢？香锅怎么样？” 　　“成，走。”黄琤博大手一挥，“哥请你，敞开肚皮吃。” 　　冯鹭光看他扛着两个书包，还要走出很浮夸的样子，不经觉得有些滑稽。 　　“你小心点啊。” 　　“没事儿。” 　　“哎！车！黄琤博，你是不是傻？”冯鹭光把正要横穿马路的黄琤博拽回来。 　　黄琤博却顺势拉过冯鹭光的手，“那你带我过马路吧，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你这人……” 　　吴鹰肃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他还是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中午因为人实在太多也就没吃午饭。他单肩背着书包，想着去吃一碗学校对门热气腾腾的拉面。 　　白天还是暖和的，正午时分的太阳甚至还有几分炎热，但晚风却吹得瘆凉。吴鹰肃裹了裹外衣，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忽然瞧见一抹姜黄，怕不是自己的幻觉。 　　原来不是，他看见那两人牵着手开开心心地过了马路。 　　吴鹰肃觉得风好像吹得更胜了。 　　面还是要吃的。吴鹰肃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既然这样，这拉面一定是要吃的。 ☆、第 5 章 　　抢了和氏璧的犯人依然念着他的财宝，替身杀手的造次，主使心知肚明。历史会任洪荒流溯，珠玉花落谁家也终会见分晓。 　　时间转瞬即逝，冯鹭光的大二生涯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月。生活仍旧无比平常，只是多了两个要好的伙伴。冯鹭光有时会想，如果他们三个是美式超级英雄，那大概吴鹰肃会是最厉害的，她和黄琤博只能充当吴鹰肃的左膀右臂，还是最靠不住的那种。 　　吴鹰肃如愿地考了施工员证书，闲暇时间便多了起来。其实吴鹰肃不是很喜好这些吃饭玩耍的事情，但有时会被冯鹭光点名拖出来。每次看着吴鹰肃一张臭脸一身漆黑，黄琤博嘻嘻哈哈、吊儿郎当地在一旁，冯鹭光就会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好的一瞬间。 　　冯鹭光的青春年少，仿佛从这一刻才被激发，她的大学好像从认识吴鹰肃和黄琤博的时候才真正开启。 　　Y大学生们好像也已经习惯，吴鹰肃和黄琤博的两人组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圆圆眼睛的女生。他们似乎早忘记了这两人之前还是他们口中的奇葩，女生们也忘记了关于给他们告白的那些糗事。现代人的记忆也许就是很短，如黄琤博所说，吴鹰肃总算顺利挽回了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名节。估计也是吃瓜观众之前过于热衷冯鹭光与他们的关系，所以谈论着谈论着，一传十十传百，也就全面覆盖了他们的坏名声。而现在，大家一旦看习惯了，也就不再追究冯鹭光的事，所以他俩也就顺理成章地又恢复了之前的好形象。Y大校草，这个新鲜的年代还流传着的土气的称呼，属于吴鹰肃和黄琤博。这是除了冯鹭光之外全校女生的财富。至于冯鹭光，她本是他们的财富。 　　当然，这个学校除了学生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更重要的自然是学校教学的管理。这天下午，冯鹭光被班级委派去参加新一届的学生会议。学生们自然视这种突如其来的通知为麻烦事。一个班派一个代表，对于学校的教学与管理站在学生的角度提出问题和希望改良的方向。往常这种事都是班干部或是什么风光人物，万万是轮不到冯鹭光出头的。她冯鹭光拖吴鹰肃和黄琤博的福，竟也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冯鹭光心里喜忧参半，怀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心情去了综合楼会议大厅。 　　刚到综合楼门口，冯鹭光就在人群里看见鹤立鸡群的吴鹰肃。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工装外套，被一群女生围了一个圈，不知道被问了什么问题，面色有些难堪。女生们个个却笑得花枝乱颤，冯鹭光老远的只听到她们叫他“哥哥”，他只怔怔地应着。 　　走近了些，冯鹭光这才注意到，吴鹰肃居然还意外地穿了马丁靴，篮球鞋闯天下的吴鹰肃哪儿去了。 　　“嘿。”冯鹭光隔着那些女生跟吴鹰肃打招呼，吴鹰肃本来在听其中一个女生说什么，抬眼见是她，略微愣了一秒。 　　“哎呦，冯鹭光来了。”周围等着开会的同学瞬间抱起看热闹的心态。 　　吴鹰肃没吭声，只是垂下眼对那些女生微笑，还好脾气地叮嘱她们一会开会时记得找好自己的学院。 　　冯鹭光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吴鹰肃一直是这样，对她不冷不热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吴鹰肃叫她“小光”了。冯鹭光甚至觉得，一开始的吴鹰肃并不存在，是她私自臆想美化了吴鹰肃的样子。 　　“冯鹭光。”当她快走进会议大厅的时候，吴鹰肃用低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对，冯鹭光，他一直是对她直呼其名的。 　　“你们家黄琤博让我告诉你，晚上叫你一起打游戏。”吴鹰肃仍旧站在那堆人群里，有一阵突来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恰巧遮住他的眼睛。那双冯鹭光私心觉得最好看的眼睛，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她应了声，听见四下顿时议论纷纷。 　　“我原来站错了CP？敢情冯鹭光和黄琤博是一对儿？” 　　“不行，我得把这个消息发到聊天群里。” 　　“啊啊啊啊，不要拆我的吾皇CP啊。” 　　“什么？你站的是黄琤博和吴鹰肃？你这个腐女！” 　　…… 　　冯鹭光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会议大厅。 　　“哥哥，我是赵曼妮，你现在记住我了吗？” 　　“现在记住了。”吴鹰肃看着前方，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 　　烫着大波浪卷的女生画着精致的妆，她挡开周围一起的女孩，拉住吴鹰肃的一只胳膊，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剩下的女生一副唯诺的样子，纷纷离开吴鹰肃，腾出中心的空间给两个人。 　　吴鹰肃还望着入口的方向，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变化。 　　赵曼妮凝视他的脸，良久之后才挪开视线。 　　“小鹰你回来了！”吴鹰肃回到宿舍的时候，黄琤博正把一条腿搭在桌子上刮他的腿毛。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立马扔掉手里的刀片问候他。 　　“团支书大人您的会开得怎么样？”黄琤博把宿舍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连卫生间的灯都亮着。 　　“就那样，你还在厕所刮腿毛来着？”吴鹰肃把自己整个放空在椅子上。 　　黄琤博脸上一时疑惑，想了一下才感慨道：“唉，我还当啥，我刚忘关灯了。” 　　吴鹰肃迟疑了几秒，拿过桌上的铅笔摆弄。“你晚上带你光去网吧打游戏吧。” 　　“啊，为啥？你把我俩支开想自己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黄琤博猥琐地笑着。 　　“不是。”吴鹰肃翘起二郎腿，“我晚上有个文件要做，今儿开会说的。” 　　“好好好，团支书大人又要自己安安静静干自己事是吧，好嘞，小的遵命。”黄琤博满心欢喜地掏出手机给冯鹭光打电话。 　　“喂，小光，小光光，我们今晚打游戏去吧。” 　　“没事，我带你。” 　　“哦，你问小鹰啊，他有事来着。” 　　“唉，别呀。人家钻石是人家的，人今晚有事不带咱俩。” 　　“冯鹭光，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铂金。” 　　…… 　　晚上，吴鹰肃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翻了好几章了，也没记住到底讲了什么。吴鹰肃合了书下床喝水，晚风呼啸着刮进室内，将帘子吹得卷了个卷。天气越来越冷了，却有入冬的架势，是时候该把大衣找出来了。吴鹰肃想着，去关那扇开着的窗户。 　　学校的路灯总是灰蒙蒙的，并不能照全回宿舍的长路。冯鹭光原来也常常抱怨学校是不是为了节省电费才故意弄成这样，黄琤博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两个人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小光。” 　　“嗯？” 　　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的时候，黄琤博突然停住了，他抬头看了看什么，叫住了往前走的冯鹭光。 　　“你是不是都忘了。” 　　“忘了啥？”冯鹭光笑嘻嘻地看他，他的半张脸被路灯镀上一层神秘的橘黄，和染过的黄色头发相得益彰。 　　他就站在那儿，目光澄澈，甚至凌厉的脸廓也突然柔和起来。 　　“你想说什么啊？”冯鹭光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智障黄琤博。” 　　他的眼睛本生得飞扬跋扈，再搭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难免有些面露凶相的嫌疑。但此刻的黄琤博，似乎不再是爷爷的叛逆孙子，也不再是吴鹰肃的逗比室友。 　　“冯鹭光，你忘了我是为了追你才接近你的。” 　　他的吻带着清香的薄荷味，不知道是薄荷糖，还是薄荷味的过滤烟嘴。冯鹭光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清晰的薄荷香填满。路灯映着两人合二为一的影子，路上并没有人经过，连时间仿佛都为了这一刻停驻。 　　吴鹰肃抓着帘子的手慢慢收紧，若不是隔着帘子，也许指甲都要嵌入掌心。他开始后悔了，这就是他逞能撒谎的代价。 ☆、第 6 章 　　新的帮手会让案情明晰。只不过，究竟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再聪明的侦探也无从定夺。 　　冯鹭光没忘记，黄琤博说喜欢她的事。只不过一来二去的，他没再提，她也就没再深想。 　　“对不起。”黄琤博撂下一句道歉转身走进宿舍楼。 　　他没再勤勤恳恳地把她送回女生宿舍，他只是那样有些坚决地走了。 　　冯鹭光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场景。 　　“230！”查寝阿姨一声粗壮的吆喝把冯鹭光拉回现实。“230冯鹭光！” 　　“在，在。”冯鹭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上周你执勤不合格！” 　　“啊？”明明上周…… 　　“2楼的活动室根本没派人打扫！这周还是你们宿舍执勤。” 　　宿舍的规矩是公共的活动室和走廊都由轮换的执勤宿舍来打扫。 　　冯鹭光发了一阵呆，上周不是让林华去打扫了吗？她正疑惑着，嘴里念叨的林华就从门口走进来。 　　“那个……小华，我上周不是让你打扫活动室来着……” 　　“哦，打扫了啊。”林华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把书包放在凳子上。 　　“哦……” 　　林华见冯鹭光又缩了回去就咳了两声，看样子想说点什么，但又没开口。等了几秒，才又慢吞吞地支吾起来。 　　“冯鹭光，虽然咱们宿舍四个人都是独来独往的，也就打个照面知道是谁。但是吧，出于毕竟是一个宿舍的，我还是不得不告诫你几句。” 　　说到这，林华又顿了顿。“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反正我觉得你以前是挺老实的一个人。现在的大学，说好听的叫小社会，社会嘛，就是鱼龙混杂，有那份能耐就干那份事，没有那份能耐就别做出头的鸟。” 　　“以我的建议，你这样的乖孩子，还是离那些是非之人远一点吧。”林华把书包拉链拉开，“吴鹰肃和黄琤博又能保你多久。” 　　冯鹭光虽有些迟缓，但并不是听不清林华的话中话。 　　冯鹭光上课的时候还一直在回想这两件事，她的脑子被千丝万缕的无头思绪充斥地满满的。 　　她明白，这世上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好事就会有坏事。如此黑白两面，周而复始，世界才得以运转，得以平衡。她的脑中浮现出那两人的脸，好似冰火两重天。 　　此时，冯鹭光正下了课去洗手间，出来的同时瞧见一个假娃娃一样的女生，那女生一双凤眼从镜子的反射里盯着她，竟让她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冯鹭光安慰自己，是听了那些话有点疑神疑鬼了。 　　这几天，黄琤博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一起吃饭，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那件事。 　　“这学期过去了一大半了，马上体育课完了就该体测了吧。”冯鹭光把香菇青菜混着米饭吃进肚里。 　　那边的黄琤博只夹了几根面条，“哦。” 　　“男生是不是跑1000米来着？”冯鹭光放下勺子。 　　“是。”黄琤博掏出餐巾纸递给冯鹭光，“擦嘴。” 　　“我还没吃完呢，擦什么嘴。” 　　“哦。”黄琤博把餐巾纸放在桌上，正襟危坐地看着冯鹭光。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沉闷。 　　“叮咚。”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来，黄琤博摁亮屏幕。 　　“小光，我们班通知全院的人明天下午两点操场体测。” 　　“啊？这么快。”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到时候记得拿上学生证。”黄琤博叮嘱道，看冯鹭光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才开始收拾碗筷。“我端吧，你的包！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冯鹭光看着他把碗筷送到残食台，待他走近，又伸手替他拨了拨头发。 　　“吃饭又不用头吃，为啥头发吃得这么乱。” 　　“嘴不长在头上啊。”黄琤博笑着跑远了。 　　体育测试，对于Y大的同学们来说，噩梦和美梦一半一半吧。不喜欢的同学害怕长跑，而喜欢的同学觉得可以不用上课。像冯鹭光这样的，也不在少数，觉得它就是学校委派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所以，下午的冯鹭光怀着一种有点不情愿但是觉得还行的心情来到了操场。 　　操场上人声鼎沸，年轻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的日子自然是吵吵嚷嚷的。冯鹭光绕着操场跑道走了一阵，并没有碰到认识的人，也没有发现测试的地点。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男生们打打闹闹，女生们则叽叽喳喳地聊天。 　　冯鹭光走着走着，突然迎面而来一个高挑的女生，面庞白净，一双凤眼顾盼神飞，可能因为体测的关系，穿着一身运动装，但宽松的衣服并不能掩盖她身材的曼妙。 　　那女生走近，停在冯鹭光面前。冯鹭光本以为她只是恰巧停在这儿，但想绕过去的同时，对面的女生也跟随着她的脚步挪了步子。 　　“同学……”冯鹭光抬头，怯生生的。“你有什么事吗？” 　　“你好。”那女生的笑容友好，“冯鹭光，吗？” 　　“啊，哦，我是。” 　　“嗯。”对面的女生又朝前走了一步，冯鹭光的头差点抵到她的鼻尖。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冯鹭光，眼底深意难测。“我是赵曼妮。” 　　赵曼妮就这样给了冯鹭光一个下马威，让冯鹭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冯鹭光脑子里的事情越发多了，她第一次觉得好累，很想回去睡觉。 　　体测终于开始了，会计班和工管班在同一个地点测试。冯鹭光看见黄琤博傻头傻脑地攀在吴鹰肃身上，和对面的其他男生格格不入。 　　“第一组，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叫到的同学来跑道等候。” 　　“女生组，卢飞飞，谢兰，王晓敏……冯鹭光，马江燕，居晓雪，夏苑……” 　　“男生组，王青，马涛，吴鹰肃，林江……叶城，路雪山，黄琤博。” 　　随着发令老师一声哨响，大家都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去。男生是从前一个赛道点开始跑的，女生紧随其后。冯鹭光没有争抢前列，她看见有些女生都跑到了男生的队伍里。 　　“喂！冯鹭光！你倒是跑快点啊！”前面突然有人大声叫她。冯鹭光诧异抬头，黄琤博边在跑道上倒着跑，边跟她挥手。 　　这样跑很容易摔倒啊。冯鹭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前列，黄琤博咧着嘴嘲笑她。“像你这样的，有食吃你都抢不上。” 　　“你才吃的是食，我吃的是饭。”冯鹭光嘴上倒是不依不饶。 　　吴鹰肃本来跑在第一个，跑了半圈才发觉跟在身后的黄琤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跑到最后面去了。他定睛一看，原是他身边那个小小的人影。 　　他觉得好笑，怎么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一起吗。他大步流星地跑着，把第二名甩出去老远，那倒是没人和他抢这个第一了。 　　吴鹰肃都跑完了一圈了，眼看着就要追上还在第一圈跑的两人。他思虑着，索性还是毫不留情地超了过去。 　　“吴鹰肃！”身后的少女喊他的名字。 　　他终于还是回头叫她。“怎么，冯鹭光。” 　　“你跑那么快干嘛？这个不计分的，跑了就行。”少女扬起一张天真的脸冲他微笑。 　　他正要回答，却见后边跟着的女生加速跑起来。他一惊，立马靠冯鹭光那边跑，不出所料，那女生正好一脚踢中他的腿。他闷哼了一声，回头再看时，那女生已经出了跑道。 　　“怎么了？”正凑上冯鹭光担心的眼神。 　　他很想说“没事”，但转眼又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刚才的女生站在一起。吴鹰肃心里五味杂陈，直接加速跑到了最前面。 　　“哎呦，这个疯子。”黄琤博在后面感慨。 　　“他怎么……了。”冯鹭光一时间觉得备受冷落，吴鹰肃果真本就是个冷冰冰的人吗。 　　黄琤博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嘴角有一丝苦笑。“没事，什么事想当第一的疯子。” 　　冯鹭光觉得黄琤博的眼底有一丝冷漠，似乎连她也打了个寒颤。 　　傍晚的余晖将校园映成暖橘色，下午热闹的操场已经人烟稀少。吴鹰肃正站在中心的颁奖台旁，和赵曼妮正面对峙。 　　“赵曼妮，你有完没完？”吴鹰肃挂着一幅不耐烦的神情，丝毫不把这张貌美的脸放在眼里。 　　“没完。”赵曼妮狡黠一笑，“我已经找到你的弱点了。” 　　“赵曼妮！” 　　“吴鹰肃。”赵曼妮用细长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别怪我……”她像一条恃娇放纵的蛇缠住他的身体，“没给你打预防针。” 　　“我要你。”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不然，我就把你心里龌龊的心思告诉他们两个。” 　　“你这个盯上室友女人的……” 　　“大逆不道之人。” 　　此刻的赵曼妮就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第 7 章 　　前来动手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吴鹰肃不知该从何说起赵曼妮这个人。 　　自那日学生会议认识之后，赵曼妮曾让学生会部长诓过他几次饭局。他第一次去了，见是赵曼妮捣得鬼，往后便再没去过。后来听人说，赵曼妮是个小网红，圈子里认识一些人，大家也都挺忌惮的。吴鹰肃虽是个性子淡的人，但若真是动起脾性，却也不见得是个孬种。所以，吴鹰肃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曼妮是个善于周旋的人，她也算是一只脚踏进那圈子的，自然比普通人要精明许多。吴鹰肃放了她鸽子，她就要从别处下手。绊倒冯鹭光让她难堪？这种低级的笑柄有什么意思，这只是她的实验，看看她的猜测到底准不准。 　　吴鹰肃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让冯鹭光被人整蛊，他也许该和赵曼妮说清楚。 　　黄琤博这段时日总是神秘兮兮地说，吴鹰肃绝对是谈了个女朋友。冯鹭光刚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脏怪异地跳动了一下。她追问他，是谁啊，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没想到黄琤博却拿她开涮，直嚷嚷着就不告诉你。冯鹭□□急败坏地骂他，末了，他才跑过来摸她的头。“哎呀，就是个什么妞还是什么妮的。”他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赵曼妮，冯鹭光的心情被这个名字划得稀烂。 　　转眼大二的第一学期已经临近尾声，在计划寒假去哪儿玩的同时，还有一个令人闻之胆寒的事情，自然，那就是期末考试。说是大学阶段最重要的事情也不为过，管你一学期是天天认真学习，还是临时抱佛脚，总之，得六十分者得天下。亘古不变。 　　冯鹭光不好不坏的学习成绩，想要每一门课程全部拿到六十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她不再每天闲闲散散，而是转而泡在图书馆里，黄琤博也不再每天跟着她游冬逛西，而是找人补起课来。冯鹭光很想问他，给他补课的人是谁，但转念一想，那人想必是没有时间来补课的吧。立冬的节气已经到了，路上再也没有露脚踝的人了。冯鹭光想起那时三个人的时光，只觉得记忆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记得和不记得，忘记和不忘记，原来只是在转瞬之间。 　　今天下午，冯鹭光照常来到图书馆自习，预约了座位以后，才看见原是吴鹰肃坐在对面。 　　冯鹭光一边拉椅子一边思考到底要不要说点什么，没想到对方倒先开口问了：“自习？” 　　“嗯。” 　　接着，又是相看两无言。冯鹭光坐好，拿出习题册来摆到桌子上。 　　“吴鹰肃……”她还是壮胆问了，“你女朋友是不是赵曼妮？” 　　吴鹰肃愣了半天，一是惊讶她怎么知道赵曼妮，二是惊讶她都是从哪儿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不是。” 　　那就是别的她不认识的人了。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吴鹰肃啪地一声把笔扔在桌上，好像在显示自己的愤怒。 　　还没等冯鹭光反应过来，他一把拉过她的习题册，翻了两三页，又问：“会做吗？” 　　“嗯……不怎么会。”高数是见个人就会的东西吗？ 　　“我教你。”吴鹰肃把册子合上，抬眼看向她。冯鹭光觉得此刻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潭水，清澈且幽静。“在这儿太吵了，换到教室去吧。”吴鹰肃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 　　在图书馆上自习的人永远源源不断，但不知为何，教室永远不受同学们青睐。冯鹭光刚走了两步就发现了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她回头看吴鹰肃，后者竟然靠墙打起了盹。 　　“吴鹰肃……”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嗯……”吴鹰肃打了个哈欠，“好，这个没人？” 　　“嗯。”冯鹭光跟在他身后，“你困了不然回宿舍休息吧。” 　　“没事，我没困。” 　　冯鹭光可是亲眼看见他打了个超大的哈欠。 　　吴老师才不管自己瞌不瞌睡呢，答应了冯学生的事得做到才行。 　　“这个，现在听懂了吗？” 　　“嗯……” 　　“还是不懂？” 　　“没有……” 　　“冯鹭光，在我面前不用不懂装懂。” 　　“我，我没有。” 　　“那你讲一下。”对面的吴鹰肃的一脸严肃。 　　冯鹭光彻底懵了。 　　“我，这个教室太冷了。”冯鹭光强词夺理，还装作很冷的样子搓了搓手。 　　她本来也没想能忽悠吴鹰肃，她只是随口一说。 　　“你自己选的教室还赖谁。”吴鹰肃一副无奈的口吻，把冯鹭光的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现在呢？为什么你们女生的衣服都没有兜儿？” 　　“还冷，你这个兜儿一点儿也不暖和。” 　　吴鹰肃又把她的手取出来攥在手心里，“这样呢？” 　　“嗯……”冯鹭光是真的呆了，“这样还行。” 　　讲题的时间过得太快，余晖透过护栏的缝隙照到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没有一点儿声响来破坏此刻的平和。 　　“吴鹰肃……” 　　“嗯？”吴鹰肃还握着她的手，他歪着脑袋等她的下一句话。 　　“我没有兜儿，但是我有你啊，暖手宝。”冯鹭光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她想问的事情太多了，想和吴鹰肃一起去干的事情也太多了，但那些话，到最后都化作了一句玩笑话。她用尽了力气，最后还是只能说出一句玩笑话。 　　吴鹰肃看着她的眼睛，好长时间，久到冯鹭光险些要忘记自己是在等他说话。 　　他说：“小光……” 　　他眼波流转，终究还是只有一声叹息。 　　他说：“冯鹭光，我们该讲下一个题了。” 　　他终究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冯鹭光觉得也许她和他们之间的开始就是完全错乱的。但究竟是哪儿错了，冯鹭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吴鹰肃一开始就是个陌生人，也许一开始让她填表的是黄琤博，也许他只是不想给不相干的人说起自己的事，也许赵曼妮真是他的女朋友。冯鹭光有一万种设想，一万种关于吴鹰肃的设想。她和吴鹰肃，究竟是什么，究竟应该是什么。 　　等吴鹰肃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这几天他一直在校外兼职，不为挣钱，只为躲着冯鹭光。那天，冯鹭光没看到他亮起的手机屏幕，那屏幕上短信里的每一个字，在他看来都无比巨大。 　　“老鹰从不吃不属于自己的猎物。”发信人来自赵曼妮。 　　赵曼妮掌控着他的一切。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打断吴鹰肃的思绪。 　　“喂。” 　　“Hi, daring.” 　　“赵曼妮。”吴鹰肃握着手机的手顿时缩紧。 　　“哎呀，我真开心，你听出来我的声音了。”赵曼妮装出惊讶的语气，“不过，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小猫咪。我要追加条件了。” 　　“为什么？” 　　“你忘了？你是我的猎物。我看住我的猎物有什么错？”赵曼妮言语轻佻，“想要朋友还想要爱情？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会不懂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吴鹰肃忍住怒气。 　　“如果再不听我的话，不管老鹰还是白鹭，我都会弄死哦。” 　　“嘿，小鹰！”门口响起黄琤博元气满满的声音。 　　吴鹰肃立马挂了电话，“回来了。” 　　“是啊。”黄琤博把自己撂在床上，“我下午跟小光逛街去了，你都不知道，她最近可能复习疯了，走了整整六个小时，把我累死了。” 　　“是吗……” 　　黄琤博支起脑袋，“跟你说个事，我有种大事要成的预感。” 　　黄琤博笑眯眯的，“如果成的话，当真，我第一个就要感谢你。” 　　他的角度看不到吴鹰肃的表情，他看不见吴鹰肃脸上结的冰。 ☆、第 8 章 　　案情开始进入转折点，侦探再也不想用推理来探测人心了。 　　拖吴老师的福，冯同学总算信心满满地考完了最后一门考试。除了沾沾自喜以外，同学们期待已久的寒假也要开始了。冯鹭光托腮坐在行李箱上发呆，整个宿舍楼都乱糟糟的，轮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喂。”黄琤博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 　　“小光！”电话对面的人好像显得很兴奋。 　　“怎么了？”冯鹭光起身，走了几步，站定在窗口。 　　“我们寒假出去玩吧！你想去哪儿？你不是想吃正宗的火锅吗？成都或者重庆怎么样？” 　　“嗯……我是挺想去的，可是……” 　　“可什么是啊，我带你去，没事儿。”冯鹭光从电话这头都能想到，此刻他肯定又大喇喇地歪在哪里。 　　“到时候再说。” 　　“那成吧。”黄琤博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一会该走了，我在你楼下，一块儿吃个散伙饭，再顺便送你走。” 　　冯鹭光咋听咋觉得他的用词怪异，不禁笑出声音。“‘散伙饭’哪是你这么用的。” 　　“唉，管他呢，你快下来。” 　　“来了来了。”冯鹭光挂了电话还忍不住笑了几声，又想想一放假就要和他们分开了，也难免有些伤感。想起黄琤博，又免不了想起吴鹰肃，吴鹰肃是不会记得她哪天回家的，也更不会来送自己。冯鹭光跟舍友告了别，拉了行李箱下楼，一路上轮子骨碌碌地响，冯鹭光扬长而去，像是真的要和那个人再见。 　　和黄琤博吃了本学期的最后一顿烤鱼，学校食堂的卖相自然不及外头，但该有的味儿和鱼的个头也都还是足的。黄琤博在烤盘里挑挑拣拣，直到把最后一片宽面也吃进嘴里。 　　冯鹭光也就是随口一问，“你爱吃面啊。” 　　“啊，那不然呢，哈哈哈……”黄琤博放肆地笑起来，冯鹭光想起他陪她吃饭的时候，基本都遂着她的喜好选了米饭，一阵愧意油然而生。 　　“那什么……”冯鹭光端正了仪态，又瞧见他盯着一张红油的嘴，便扯出餐巾纸，伸长了胳膊替他擦嘴。 　　“你想说什么？”黄琤博的神情严肃起来。 　　“我……” 　　黄琤博一把拉住她替他擦嘴的手，两个人的姿态显得有些怪异。“小光？” 　　“啊，我……” 　　“你是不是想说……” 　　“同学！你的牛肉拉面！”食堂师傅的一嗓子吆喝打断两个人的谈话，黄琤博放开她的手腕，她光速地收了回去。 　　“我，我们走吧。”冯鹭光慌张地收拾好碗筷走了，黄琤博在后面看着她脚步飞快，抓了几把头发，拉上了她的行李箱。 　　“小光，此行路途遥远，恕大哥我不能同你一道前去，你自己要多加保重啊。”快上大巴车的时候，黄琤博又开始神神叨叨的了，冯鹭光嘻嘻哈哈地笑，差点笑岔气。这个家伙，怎么出来了还是这幅德行。 　　黄琤博假装抹了抹眼泪，大力一把将冯鹭光揽在怀里，她冻得微红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已经全然是冬天了，虽说还没下第一场雪，但寒风是毋庸置疑的了。 　　冯鹭光能感觉到他的臂膀在收紧，她仿佛是他珍视的瑰宝。 　　黄琤博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出的热气盘旋在她围巾围住的位置。他的声音近在耳边，鼻尖也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薄荷香。 　　“我爱你，小光。”黄琤博始终没抬起头，他们就那样站在寒风里，站了良久，直到大巴司机开始催促，冯鹭光才挣脱开他上了车。 　　没有再多一句的告别，冯鹭光的眼神执拗地没有看他，他有一种预感，仿佛就此错过就是一世。 　　假期的开始总是愉快的，这种感觉难以言表，不论是妈妈的好手艺，还是多到用不完的时间，一切都让冯鹭光欣喜若狂。 　　自然，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她的生活常态，置母上大人的唠叨于不顾也成了她的独门秘籍。 　　“冯鹭光！”母上大人也不是吃素的，她使出了她的绝技，掀被子大法。“快一点儿！你这懒孩子像谁啊！” 　　“哎呀……干嘛啊……”冯鹭光放下手机，顶着鸡窝头抱怨，妈妈还在嘟嘟囔囔地拉扯床铺。 　　“起来！像什么样子！收拾收拾，下午去市区给妈妈把平板取回来。” 　　“哦，啥平板。” 　　“被你一屁股坐坏的！我上周让同事捎专卖店修去了，刚才打电话说修好了，妈妈下午要上班，你去取一下。”冯鹭光发了个愣的时间，妈妈已经把床上全部收拾整齐了。 　　“好。”冯鹭光口齿不清地答应着。 　　虽说答应了妈妈取回平板，可是冯鹭光并没有问妈妈专卖店在市区的什么位置，打了几遍电话无果之后，冯鹭光蹲在街边开始搜地图。此刻她罩着一个棕黄色的旧棉袄，活像一个圆滚滚的小熊。 　　“这里……嗯……好像不对……”冯鹭光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具体路线。 　　卖烤红薯的大伯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她：“小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啊？你是外地人吧。” 　　“啊，我是本地人。”一句话把大伯怼得无所遁形，大伯那个年代大概是没有路痴吧。 　　“那个……您知道苹果专卖店总店怎么走吗？就是维修点。” 　　“啊，啥苹果？这会苹果季节过了，要买只有超市有了啊。”大伯的思路完全跟她不在一条线上。 　　“啊没事，谢谢，大伯你忙吧，我走了。”冯鹭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准备寻找下一个热心肠的人。 　　忽然看见前面走着一个高个子的小哥，身着一件黑呢子大衣，搭着灰色的羊毛围巾，走得不紧不慢。本着看一眼正脸的想法，冯鹭光快步走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个你好，我想问一下……咦，你你……”冯鹭光惊呆了。 　　“冯，鹭，光？”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她的名字，欣赏完她错愕的表情后，挂上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你，你怎么……” 　　“嗯，我怎么在这里？”对面的人上下打量了她的着装，把自己的围巾摘下伸手挂在她的脖子上。“我在这儿实习。” 　　冯鹭光从没想过，寒假也有不回家的人，也从没想过这个不回家的人居然还在她们这儿实习。自然，这个人就是爱好提升自我能力的吴鹰肃。 　　“到你了。”吴鹰肃摸了摸下巴。 　　“什么到我了！不是，你为什么在这儿实习啊？”冯鹭光也觉得自己有点胡搅蛮缠。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实习，这儿是你家吗？”吴鹰肃看上去心情有点好，不再像学校里那样总板着脸。 　　“这儿就是我家！”她说完的一瞬间自己也愣住了。 　　“哦？”吴鹰肃拖了一个小小的尾音，冯鹭光怎么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看见他笑。“我知道了。” 　　“你……你……” 　　吴鹰肃竟然肆无忌惮地揉乱她的头发！“别我我了，你刚才要问什么？” 　　“什么我要问什么？” 　　吴鹰肃拉过她的手放在眼前，她的胳膊被举得老高，吴鹰肃歪着头，念出她手机上的地址。“经二路168号。” 　　她要取平板来着！冯鹭光双手扶额，吴鹰肃有点得意地走在前面。“走快点，本地人。哥哥我一会还得回去干活呢。” 　　“啊，你跟我一起去？” 　　“以你的资质，一天也找不到。”吴鹰肃拦了一辆出租车，伸出一只手搭在车顶边缘，拽着冯鹭光塞进车里。 　　“可是……” 　　“没事，溜一会儿不会扣工资。”吴鹰肃把她的头强制扭过去，给司机喊了一声：“麻烦，经二路168号。” 　　原来就是打车让司机带着去。 　　冯鹭光回头看他，他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下白得发光，他的眼神温和，露出整齐的牙齿对她笑。 ☆、第 9 章 　　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这一刻，管他什么犯罪现场还是嫌疑人，侦探只想翘着二郎腿喝茶。 　　自从得知了吴鹰肃的实习地点，冯鹭光三天两头地找事要去市区，冯妈妈一心高兴自己闺女终于肯出去活动了，全然没有操心过冯鹭光的行程。仿佛这寒假时光是一个中转驿站，将所有的不快与烦恼抛之脑后，那些纷扰该如何解决，都等着留给开学去吧。 　　“嘿，你小女朋友这周怎么没来啊？”在一旁正在复印文件的办公室大哥打趣道。 　　吴鹰肃蹙了蹙眉头，扔下正在画图的鼠标，一双长腿交叠，挂了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觉得她是我女朋友？” 　　“哎呦，快别给哥哥装蒜了，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呢。” 　　吴鹰肃心底窃喜，却又装着架子。“我哪敢啊。”他随即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又道：“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呢。” 　　“得了吧，小心你家小姑娘回头收拾你。”大哥吹着口哨走去休息间了，吴鹰肃心不在焉地回想着“你家小姑娘”这几个字，一时觉得萌感十足，又配起“小姑娘”的一张小脸，心里无限泛滥。 　　“嘿，可不正巧。”吴鹰肃只听见那大哥又在门口嘟囔了一句什么，转眼又喊起他来。“吴鹰肃！你心心念念的媳妇来了！” 　　冯鹭光一听这话，瞬间羞了个大红脸，一边用力扯面前大哥的袖子，一边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有，唉，我不是他……你怎么乱说啊。” 　　吴鹰肃在里间听了好笑，端着空杯子也走了出去。“小光。”先是喊了她一声，才又把她拽回身边来。“没事，别理他。” 　　冯鹭光看起来倒是被唬住了，只探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吴鹰肃心想，这媳妇选的，出门两下就被人骗去数钱了。他接了温开水，递给身后的冯鹭光，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图纸快完了，你是不是该……” 　　“嗯？”冯鹭光还以为是对她说的，却见对面大哥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外冲。冯鹭光还纳闷呢，头上一个略有叹息的声音幽幽地说：“可有的他忙了。” 　　冯鹭光不禁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还整人啊？” 　　吴鹰肃接过她捧着的杯子，喝了一口。“不然怎么帮你救场。” 　　“还救场，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情。” 　　说起之前，吴鹰肃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了。冯鹭光自知说错了话，话锋一转。“唉，那个，你吃早饭了吗？” 　　“没吃。” 　　“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自己做。”冯鹭光一脸神气，拖着吴鹰肃到休息间坐下。“当当当当！你看！超豪华肯德基早餐！” 　　他还当是亲手做的，还期待了一下，想来也是冯鹭光的做派。“嗯……好！” 　　“吃吧吃吧。”冯鹭光剥了个汉堡，塞到他嘴里。“我是不是特别贤惠？你是不是特别崇拜我？” 　　“嗯……崇拜。” 　　“你说什么？”冯鹭光捏着汉堡，凑近问他。 　　小巧的鼻尖就在他眼前，他一时发愣，下意识地咬了一口汉堡。 　　“吴鹰肃……”这是什么口感？却见冯鹭光一脸尴尬，委屈地叫了他一声。 　　他并没有察觉，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四目相对，尴尬包裹着发酵的情愫。 　　“你咬到我手了……” 　　他不仅咬到了，居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冯鹭光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剩下的半截汉堡随即掉在沙发上。“我，那个，你吃，吃你的，我去洗手间。” 　　吴鹰肃看着她火速消失的背影觉得有些怅然所失，他拾起那半截汉堡看了看，这一早上难道注定是不太平了？ 　　从洗手间回来的冯鹭光倒再没做出什么举动，吴鹰肃完善他的图纸，她就在一旁文文静静地看闲书，看到好笑的地方只怕打扰他，还捂嘴瘫倒在沙发上笑，没有笑声但有些怪异的花里胡哨的动作。吴鹰肃用余光看她，她早上还整齐的头发已经被折腾得乱七八糟，她毫不理会，有时还蹲在沙发上看，吴鹰肃猜想她后续还会有新的动作和造型。 　　“吴鹰肃！”这一嗓门倒是大，吴鹰肃抬头，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对方皱起一张小包子脸。 　　“现在几点了？”吴鹰肃自言自语，抬起手腕看表。12点整，她果真是掐表的。 　　“行。”吴鹰肃存了文件，关了电脑，拉过大衣套上。“你想吃什么？” 　　“嗯……”冯鹭光歪着脑袋想，吴鹰肃顺手抄起桌边的皮筋给她扎头发，一缕一缕，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长发，最终束了个温婉的低马尾。 　　“我们吃……你觉得呢？”冯鹭光突然扭头。 　　“别动，扎歪了。” 　　“嗯……那就吃汤包怎么样？”冯鹭光端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好。” 　　吴鹰肃松手，低马尾丝毫不影响她的灵动。她的眼睛熠熠闪光，虽然是为了汤包，但他却一厢情愿地归因于自己。 　　吴鹰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最好能长过宇宙洪荒。 　　吃过午饭之后，冯鹭光拉着吴鹰肃去小公园散步，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吴鹰肃也就听了，跟她慢吞吞地走在石板路上。公园里的绿植都成了光秃秃的枝干，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只有北风毫不停歇，把一排光树枝刮得哗啦作响。 　　“哇，吃得好饱。”冯鹭光走在前面，拍着肚子，像个秃头腆胸的中年男人。 　　“走慢点儿。”吴鹰肃双手插兜晃在后面，看见她的仪态，忍不住又要啰嗦两句。“你们女生放假都是这样的？” 　　“什么啊。” 　　“个个在学校里光鲜亮丽，回家就判若两人？” 　　冯鹭光回头，给他一个凶狠的眼神。“不是，这咱俩熟啊，熟人面前可以不拘小节。” 　　“是这样？”吴鹰肃咂咂嘴，“这歪理邪说我还是第一次听。” 　　冯鹭光没再理他，一个人跑到前面湖边找鱼去了。吴鹰肃心想，这大冬天哪来的鱼，也就她肯这样想。 　　吴鹰肃走着，看见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过来。虽然脚步蹒跚，但有了互相的搀扶，好像再长的路也能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 　　他看着蹲在湖边的冯鹭光，眼里溢出一股温暖。 　　他慢慢走近她，在她头顶问：“找着你的鱼了吗？” 　　“没有。”听起来有点委屈。 　　“你想要小金鱼，我待会儿给你买。” 　　“哎呀，也没有很想要，我们走吧。”冯鹭光起身，撞上他的下巴。 　　他没有动，她也显然在发愣。 　　“冯鹭光，你这么傻还又懒又馋，以后谁要娶你啊。”他的眼睛暗含水韵，像是一句感叹。 　　她没说话，怔了良久，才转身抱住他。 　　她慢慢贴近他，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些力气，他就像以前一样溜走了。 　　“可是我有你啊。”她声线颤抖，“暖手宝。” 　　往期的回忆波涛汹涌，开始的，之后的。 　　说什么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眼里是早已结成冰的湖面，他迟钝地将双臂环绕，怀里小巧的身体也随之动了一下。 　　“小光。” 　　“嗯。”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嗯？” 　　“如果能倒流，我就不会答应他了。” 　　…… 　　“小光……” 　　我喜欢你，我爱你。 　　胜过这世间所有的东西。 ☆、第 10 章 　　爱丽丝的仙境里是不会有坏人的，我不管，我就是要让红皇后那些人都不存在。侦探如是说。 　　自打那天从市区回来，冯鹭光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冯妈妈都怀疑她是不是得了癔症。吃饭夹错菜，玩手机时候黑着屏，这都是冯鹭光本人。然而没变的是，她还是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说是跟朋友玩，却也不说是谁。冯妈妈心想着，这孩子真是翅膀硬了，再也不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了。自然，冯鹭光一心惦记的，无非是她的人形暖手宝，但要让她挑明了说，她又说不出口，对方也是按兵不动。此刻，说不清着急的究竟是谁。总之，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戏，都等待着对方的坦白。 　　这天周末，冯鹭光又风风火火地来到公司，吴鹰肃正和项目经理核对报表，一时没空，就支了她先去办公室。冯鹭光等了一会，坐在他的转椅上转圈，吴鹰肃推门走了进来。 　　“嘿，吴工，你们缺小会计吗？什么都不会的那种。”冯鹭光主动跟他打招呼。 　　吴鹰肃放下报表，又去文件柜里翻图纸。“那先说说你有什么优点吧。” 　　“嗯……没什么优点。” 　　“那缺点呢。”他的声音隔着文件柜传过来，有些闷闷的。 　　“一大堆。” 　　“嗯……”吴鹰肃哼了一会，才说：“公司肯定是不要你了，但吴工决定聘用你当助理，就赐你给朕带个早饭上来。” 　　“什么啊，土洋结合的。”冯鹭光嘲笑他，“到底是应聘呢还是穿越呢。” 　　“听话。”吴鹰肃拉了拉领带，“我昨儿忙了一晚上没吃饭，现在特想吃手抓饼。” 　　“我还不知道你。”冯鹭光拉开包，取出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饭盒。“来吧，领赏吧。” 　　“好嘞。”吴鹰肃应着，把文件都整理好放在柜脚，才过来接饭盒。“你买的手抓饼怎么还拿饭盒装？” 　　“你看嘛，你打开。” 　　吴鹰肃狐疑地打开盖子，饭盒里除了一个做工精细的手抓饼，还有两个煮好的鸡蛋。“这买饼的这么好，还送鸡蛋？” 　　“什么啊，这是我做的。” 　　吴鹰肃心里一悸，“你煮的鸡蛋啊？” 　　“都是我做的！”冯鹭光喊得声音老大。 　　吴鹰肃盯着饭盒看了半天，所有的心情都交织在一起，半晌才憋出一句。“能吃吗？” 　　冯鹭□□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能！吃！” 　　“我开个玩笑。”吴鹰肃笑了笑，拿起鸡蛋咬了一口，“今天挺忙的，没时间陪你。我下午还要看个工地，就在你家附近，完了我找你。” 　　“啊。”冯鹭光显然有点失望，“那什么时候看完？” 　　“晚上了吧。”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在我家附近嘛。”冯鹭光洋洋得意起来。 　　吴鹰肃用鸡蛋戳她的鼻子，“工地可不是闹着玩的。乖，听话，我一会忙完打给你。” 　　“那好吧……”冯鹭光背上包，走了几步，又回头扒在门上，“你别忘了找我玩啊。” 　　“忘不了，去吧。”吴鹰肃跟她摆了摆手，放下饭盒，又投身到工作中去了。 　　冯鹭光走出商务楼才觉得孤独起来，这寒假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到闲逛了好久还没到过年，短到跟吴鹰肃一起又很快就过去了。冯鹭光低头刷新了天气预报，屏幕显示小雪。今年还没下过雪呢，冯鹭光沿着街道走着，看环卫工人在高耸的杉树上挂春节灯笼。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第一场雪。 　　“叮咚”，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冯鹭光打开收件箱，短信来自许久未见的黄琤博。 　　“小光，今天你们那里会下第一场雪哦，记得要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啊。”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说，和你经历第一场雪的人将会永远陪伴你。黄琤博竟然还是相信这些传说的年纪吗，冯鹭光回了个“狗头”表情，代表自己的不屑。 　　黄琤博假期以来，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会短信告诉她，像什么，“小光，我今天发现一只八哥犬，它还一直流鼻涕。”或者是，“小光，我今天吃了榴莲披萨，真的超级好吃。”当然也没忘记说要旅行的事情，会常常问她，“小光，我们什么时候去成都？”“小光，你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冯鹭光一一回了，无非是“狗头”表情、“扶额”表情、“笑哭”表情。好像和黄琤博说话就可以没有正形，她说了什么，骂了什么，只要是给黄琤博说的，那都没关系。 　　冯鹭光走了一阵，在站台等回家的公交车，她的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一通电话。 　　“喂。” 　　“喂，小光。”相隔千里都能感觉到黄琤博的嬉皮笑脸。“你在干嘛呢？我可想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前阵子还被爷爷关家里了，可怜的我啊，好不容易才出来。” 　　“怎么了？你又惹事了？”冯鹭光从口袋里掏出零钱。 　　“没，我爷爷发神经，我就说了句我要，啊，不对，没事儿，我好着呢，生龙活虎，能上刀山下火海。” 　　冯鹭光笑了笑，又接着问：“哎呦，我还就偏不信。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这不是，每次打给你你都有事挂了，前阵子我又被爷爷看着，这才打通一回。小光光，没有你在真的超级寂寞！”黄琤博好像还在那头唱起歌来。 　　“去你的，开学打你啊。” 　　“别，别，姑奶奶我错了。”居然还假意哭起来。 　　…… 　　冯鹭光一路举着手机有说有笑地回了家，快到家门口了，才打断那边黄琤博夸张的笑声。“唉，我到家了，刚还在外面呢，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啊。” 　　“咳咳，那成吧。”黄琤博突然清了清嗓子，问道：“假如，我是说如果我去找你玩，然后咱在从你那儿直接去成都，你觉得怎么样？” 　　“啊。” 　　“你觉得……不好吗？”黄琤博的语调听起来怪怪的。 　　“没，现在不是快过年了，我妈可能不让我出门。” 　　“哦，没事，开学见。” 　　“嗯，开学见。” 　　冯鹭光挂了电话，转动钥匙孔开了门。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连着WiFi，什么时间都不是事儿。冯鹭光在床上持续躺尸，等着吴鹰肃的电话。 　　“哎，你同学一会过来找你玩，留人家在家里吃个饭呗。”在客厅看电视的妈妈突然说道。 　　“啊？不好吧。” 　　“你这孩子，没一点儿礼貌，人家来玩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妈妈竟然还埋怨起来。 　　“没事。”冯鹭光刚说完，屏幕就亮了，上面显示“吴鹰肃”来电，冯鹭光欢喜地接起来。 　　“喂，你忙完了？” 　　“嗯，我在小区门口呢，你出来吧。” 　　“好。” 　　冯鹭光飞快地套上棉衣。 　　一条街的霓虹灯全亮了，冯鹭光裹着棉衣向门口跑去，吴鹰肃一袭黑衫，脸埋在围巾里，在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下更加熠熠生辉。 　　冯鹭光朝他疾驰而去，好像在和逝去的时间赛跑。 　　她一头栽进他怀里，像莽撞的兔子。 　　“跑这么快，我就在这儿，还能跑了？”吴鹰肃笑得冒傻气，用大衣拥住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冯鹭光。 　　“对啊，怕你跑了。”冯鹭光盯着他，一双鹿眼亮晶晶的。 　　“给你，你的烤冷面。”吴鹰肃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盒子，“我记得你在学校挺爱吃的。” 　　冯鹭光接过烤冷面，看了看才打开吃。 　　“怎么？怕我在里面下毒？”吴鹰肃用手戳她的额头。 　　“不是。” 　　她咬着面，他凝视她的脸。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害怕你会跑。” 　　“就像以前一样。” 　　她终于开始啜泣，好像最爱的味道在嘴里也索然无味。 　　“不会了。”良久之后，头顶上的人说。他用额头抵住她的，一路向下，从她嘴里掳走那口烤冷面。 　　冬日的第一场雪早已悄然无息地落下了，霓虹灯变幻着，城市的街道总是川流不息，烤冷面的摊子上也依旧聚集着很多人。没有人注意到灯光下的深吻，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也闪闪烁烁的，仿佛真要将那预言成真。 　　斑马线的对面站着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男生，将所有的故事尽收眼底。地上掉落着远途的高铁票，被雪覆盖，再也不会有人把它捡起来了。 ☆、第 11 章 　　爱与爱之间，仿佛总有波折。好像少了那些风波，爱就不能被称之爱。 　　“小光！”穿风衣的男人又在前面向她挥手了，他跑得那样快。其实他们除了四下走走，也并没有更重要的事。 　　“等等我啊！”冯鹭光笑着去舔他给的甜筒，秋意加之，更觉得甚是冰凉。 　　男人回身，朝她走了两步，用风衣摆角把她包住。 　　“干嘛？” 　　“没有。” 　　只是想抱抱你，在落叶最美的时候。 　　他们的校园之行马上要接近尾声了，男人站在夕阳余晖里，还在望着学校的大门。两人等了一阵，才都把目光移开。 　　“我们回家吧。”瞬间覆盖上来一双大手，稳稳地牵着她。 　　“好。”冯鹭光应着。这些年的时光，她也并没有都悉数找回，只是有一种流淌之感。方才感慨，原来他们的这么些年，真的是存在了，过去了。 　　公交车慢条斯理地开着，带着他们回到市区。那里有不大不小的公寓，还有等着他们料理的晚饭食材。 　　冯鹭光回头看他，他的侧脸淹没在红色的倒影里，一如既往，如八年前的模样。 　　冯鹭光心心念念的春节终于盼到了。红灯笼的喜气照亮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各地都闹哄哄的，买货的，带孩子玩的，无不是喧嚣，但节日气氛往往就图一个这样。热闹，这词也正是这意思。现如今，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年前囤货了，各大超市三十初一也是照样营业，但冯妈妈念叨着，年前好肉好菜都被人抢光了，也还是要抢回来些排骨鸡腿，这也是年气的一部分吧。 　　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了，三十这天，冯鹭光正在厨房帮妈妈处理鸡腿，她将鸡腿翻面的同时，突然问了句：“妈，你之前不是说让同学来家里吃饭来着。” 　　“啊。”冯妈妈被问得一愣，好像记得起来一些。 　　冯鹭光把鸡腿放在案板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面部表情总归有些大义凛然。“我同学家里远，他实习单位放假晚收假早，他回不了家，我就说让他来咱家过年。” 　　冯妈妈被女儿的语气惊到了，但随即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当什么，来吧来吧，人多热闹，你俩晚上一起住你房间。”自然，冯妈妈从始至终以为是女儿的闺蜜在附近实习，小女生玩得好，住一起开开心心的，全然没有考虑过是吴鹰肃这样的大佛。 　　此时，冯鹭光愣了愣，呆头呆脑地道出真相。“妈，你别瞎说，他是男生。” 　　冯妈妈也愣了愣，按时间线缕了一遍。“哦，那跟你爸睡，我跟你住。”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早已经波涛汹涌起来，闺女的男朋友？什么样的男生能看上她闺女，妈妈不禁展开了联想。 　　总之，后来的年夜饭级别陡然上升，冯妈妈已经不由自主地按照见女婿的级别准备了。 　　吴鹰肃的实习单位是假期比别的公司短，倒也不是真的回不去家，到了需要别人救济的程度。无非是他的私心，想和冯鹭光一起过这个年。自己的家早都人心四散了，回去不回去的，吴鹰肃自嘲地笑了笑，把一个月的工资分成两半打进两个熟悉的账号。钱给了，他也就算尽他所能弥补了那两人的资助，其实每年的学费学校都免了，加上奖学金和勤工俭学，他也不缺什么。那两人本就各自成了家，他的死活，没人会在乎的。吴鹰肃想起那天的事，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妈妈把那份褶皱的纸按在他的脑门上。“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好爸！”爸爸站在门口穿鞋，把门帘一把扯坏。“你还有脸说我！”那时候，他高考成绩也下来了，高分中举，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们定期把学费打到这个新卡里，别忘了。” 　　“你小子可以！白眼狼一个！贱货肚子里跑出来的货色！” 　　“你说谁贱货！” 　　…… 　　无休止的争吵再一次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吴鹰肃甩了甩头，把□□重新装好。 　　吴鹰肃已经忘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干什么了，申请了留校还是出去租了房子，看没看春晚，吃没吃年夜饭，后来去自习了还是实习了。吴鹰肃全然已经忘了，那时候他一个人，黄琤博还没让爷爷从家里弄来，认识黄琤博都是第二学期开学了。他还记得那时候一个炸毛小子，冲进他原来的宿舍就搬他的东西走，他拦住还理直气壮的。“哎，你就那班干部是吧。” 　　“什么？” 　　“哎不是，同学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家老头子硬是要让班干部跟我一起住宿舍，你也体谅体谅。” 　　“东西先放下。” 　　“我这，好嘞，我是这，我跟你慢慢说。” 　　…… 　　后来才知道，是学校安排了他帮助监督黄琤博学习，每个月按勤工俭学标准发工资。再后来，他们混熟了，才两个人到处厮混。吴鹰肃不知道再往下该怎么回忆了，其实也算不上回忆，本就是上学期才发生的事情。吴鹰肃听着喇叭的嘶鸣，又想起和黄琤博打篮球，丫的技术渣还怪他控场。他和黄琤博，现在这幅光景，还称得上是好兄弟吗。 　　“喂，你到哪儿了？”听筒里的声音让他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快到了。” 　　“那什么，你也别太紧张，又不是真的见家长，就是收留你过个年。”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实则很是俏皮。 　　吴鹰肃还在公交车上，听见这话差点没站稳。“我为什么要见家长？我说过喜欢你吗。” 　　“你，你不是……” 　　“对，我是亲了你。”他已经能想到那头急得跳脚的样子了。 　　“吴鹰肃！” 　　“怎么？”他挑了挑眉。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夹杂着失望的哭腔。 　　他没想再惹她哭的。“小光……” 　　“嗯。”满满的不情愿。 　　“我喜欢你，我爱你。” 　　“啊……” 　　他已经下车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知道了……我又不是听不见……” 　　“小光。” 　　可是小光，这样真的对吗。 　　“嗯？”那头传来疑问，“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那头的冯鹭光持续地问他。“你怎么了？你到了吗？” 　　“小光，我喜欢你、爱你，可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为什么……”她大抵也是能想来的，他的顾虑。她问了，她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没事，没关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好朋友嘛，好朋友……” 　　她重复着“好朋友”这三个字，扎在他的心窝里。 　　谁又是谁的好朋友呢。冯鹭光不是他和黄琤博的好朋友，她是他们喜欢的人，可他和黄琤博，也已经不是好朋友了，他动了他的人，他才是这一切的罪恶之源。 　　“可是，吴鹰肃。”那头顿了顿，才说：“我知道，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但是同时我也觉得，我喜欢你没有错。喜欢谁本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我只是尽我所能想靠近我想靠近的人，这种简单的事，又凭什么是错的。” 　　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再吭声，他在思考她的话，也许是对的，也许也是自私的。 　　“叮咚。”短信提示音。 　　“Daring，许久未见。 　　听闻你已经抓住了我讨厌的小兔子。怎么样，你是想自己吃掉，还是拿来和我分享。 　　真是只不能被驯服的苍鹰呢，可是真的非常对我的胃口。 　　期待再会的那一天。” 　　他看到发信人，才又想起赵曼妮这号人物。 　　她说的没错，他就是大逆不道之人。 　　大门刷拉一下打开了，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挂断了。冯鹭光站在门里看着他，眼眶殷红，伸手想抱他，又怯生生地缩回去。 　　他仿佛已经站了好久，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了。 　　他听见他醒来梦里都是那个细细的声音。 　　魂牵梦绕都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她说，带着陌生的语调。“妈，这是我同学，给你说过的那个。” 　　门里的妇人还在擦手，笑盈盈地拉他进门。屋子里很温暖，一桌子的鸡鸭鱼肉。 　　他收起他的狼狈和彷徨，也收起他的满腹希望。 　　“阿姨好，我是冯鹭光的同学。” 　　他最擅长扮演好孩子了，这又有什么难的。 　　冯鹭光站在门厅的阴影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他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 12 章 　　真正的谋杀，现在才拉开帷幕。 　　多年之后，吴鹰肃这样评价自己和冯鹭光的那一段日子，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他一个工科生，想必也不会再说出什么更深意的话了。冯鹭光听说了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与空落。 　　冯鹭光深知，她和吴鹰肃，并没有因为一顿年夜饭和几□□夕的相处加深感情，反而因为各自的看清更加疏远了。冯妈妈将两人的生疏看在眼里，方知是自己想错了女儿。一家上下各怀心思，虽过着热闹，但也总归有些心不在焉。吴鹰肃蹭了几天饭，又回去他的小公司上班了，冯鹭光再没每天巴巴地去找他，只是想起来了，捎过去一些冯妈妈的烙饼或是香肠。冯妈妈闲聊时总会跟女儿念叨，什么加把劲追一追呗，不错的孩子。冯鹭光听着，但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倒是冯妈妈总是记挂着吴鹰肃，有什么新鲜总也想着他一份。 　　这天，冯鹭光却意外地接到了黄琤博的电话，说是许久未见，联系联系。冯鹭光听他措辞正式，略显奇怪。 　　“这年也过完了，马上也就开学了。”冯鹭光抓了抓帽子，又接着说：“什么许久未见，咱过年不还互相拜年来着！” 　　“是哦，我都忘了。” 　　“你不是挺忙的嘛，那几天。”据黄琤博说，过年那几天贼无聊，无非就是在家陪爷爷吃饭，被爷爷强迫看电视，替爷爷收年礼，然后再一件一件按地址退回去。 　　“小光。”黄琤博停了几秒，才叫了她一声。 　　“嗯？” 　　“没事。”黄琤博语调提升，一反刚才的正经。“我希望从今天以后，你一定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 　　“好。”冯鹭光漫不经心地应了，厨房传来妈妈的日常唠叨，让她跑腿送卤鸡腿给吴鹰肃。冯鹭光百米冲刺接过鸡腿，再想回话时，黄琤博的电话已经挂了。莫名其妙的家伙。 　　此刻，吴鹰肃正被赵曼妮纠缠，不是电话里，是现场活生生的赵曼妮。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翘着腿，慢悠悠地喝咖啡。 　　吴鹰肃坐在沙发上，同样翘着腿，生人勿近的模样。 　　“就说怎么舍近求远拒绝了我介绍的地方，来抓兔子啊。”赵曼妮长腿支地，把星巴克的杯子放在一边。 　　“是啊，来抓兔子，可能还要炖兔子吃。”吴鹰肃一个抬眼，眼中尽是戏谑，与他平日沉静的样子着实相差甚远。 　　“哎呦。”赵曼妮惊呼了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真讨人喜欢，跟我一样，伪君子。” 　　“抬举。” 　　赵曼妮两步走近，斜坐在他放下的膝上。“她不知道你，你这幅人面兽心。”她用细长的手在他心口画圈。“你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心里都不信别人的。” 　　吴鹰肃脸色顿时一变。“你调查我？” 　　“你不是早知道了，我会知道你的一切。”赵曼妮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像是在规定归属权。“只有我，才能和你一起……” 　　“……在地狱猖獗。”赵曼妮说着，嘴角画了一个危险的弧，她呼了口气，吻上他的唇，只有冰冷和深不见底的尘埃。 　　黄琤博刚认识吴鹰肃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班干部，用他的表层大脑来判断，这大概就是个所谓的暖男吧。后来混熟了，一起打游戏的时候，黄琤博又觉得吴鹰肃应该心里住了个糙汉子，脏话段子频出不穷。再后来，黄琤博拿出自己真正的水准判断，才知道吴鹰肃与别人之间隔了好几个山头。拿他分析的话来说，吴鹰肃的礼貌和善解人意，才正是他对外界的陌生和拒绝，这就是他理解的所谓吴鹰肃的黑暗。而赵曼妮，也许是恰巧看到他心里这一部分的人。 　　黄琤博此刻想起那些点点滴滴，只觉得甚是可笑，他苦心经营的东西马上就要彻底崩塌了，他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 　　冯鹭光奉命去送鸡腿的路上，一时又跑错了路，到公司的时候，打听后才知道造价部的人已经下班了。也怪她来之前没有联系好，冯鹭光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吴鹰肃，响了很久，没人接。 　　回去了？他能回哪儿去？冯鹭光这才想起，每次见吴鹰肃的时候，都是在这座商务楼里。冯鹭光蹲在路边发呆，吴鹰肃压根没告诉过她租住的房子在哪里，也许他是住在公司的？根本不可能吧。 　　天色渐暗，冯鹭光拎着保温盒漫步目的地溜达，好像就这样到处转转，吴鹰肃就自己冒出来了一样。正巧走到一个烤红薯摊上，冯鹭光掏出零钱买了烤红薯，才发觉是那日问路的大叔。 　　“哎，大叔，是你啊。” 　　“你是？”大叔搔了搔头，面露尴尬。 　　冯鹭光含着红薯，才又想起这路上川流不息，每天经过那么多人，又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大叔怎么可能记得她。 　　“没事，红薯好吃。” 　　冯鹭光走远了，她有一天会不会忘记吴鹰肃呢。冯鹭光想着，觉得脑袋发空。 　　短信？发信人吴鹰肃。冯鹭光期待地点开看，是个长长的地址。该不会是妈妈打了电话，总之先去找找。 　　冯鹭光走了半晌才找到地址上的小区，离市区不远，但是位置坐落有些绕。冯鹭光摸了摸保温盒，不知道鸡腿是不是已经凉了。 　　她转悠了一圈，找到了短信上的单元。“啊，302号，那也就是三楼西户。” 　　冯鹭光吭哧吭哧地爬楼梯，站在302门口，深吸了几口气，才摁响门铃，又规规矩矩地站好。 　　“叮咚。”伴随着门铃声，防盗门打开了，门内“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并且，是个女声。 　　冯鹭光一瞬间呆了，对面身着短裙高筒靴的女子正是赵曼妮。 　　“有趣，看来用不上我下手了。”赵曼妮搂了搂头发，让出一个位置。“进来啊。” 　　冯鹭光呆若木鸡地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进门就是客厅，两边分部着卧室和厨房。冯鹭光盯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女人，难道这就是他从来不提住在哪儿的原因吗。 　　“别这么看我，小兔子。”赵曼妮随意地坐下，冯鹭光看着她的长筒靴，只觉得那双靴子都能比她的腿长。 　　“你怎么来了？”一声熟悉的嗓音打破她们的僵局，吴鹰肃看样子刚洗完澡，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卧室的方向走过来。 　　“我……”冯鹭光只觉得语塞，她无法调动语言器官。 　　“哦，对，阿姨的鸡腿。”吴鹰肃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盒。 　　他一点儿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也对，他们是什么。冯鹭光又红了眼眶，却只瞧得赵曼妮在沙发上咂嘴。 　　“哄哄你的小兔子啊。”从她的角度看上去，赵曼妮就像在挑衅。 　　她一刻也不想再忍了，她真的何必要忍受这些。 　　“吴鹰肃，我们以后别见了吧。” 　　吴鹰肃擦头发的手一停，毛巾瞬间掉落在地。“你怎么了？” 　　“我喜欢的够多了，不想再喜欢你了。” 　　“小光……” 　　“黄琤博比我重要，现在她也比我重要。我觉得我好像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对，这是你们聪明人的游戏，我本就不应该牵扯进来。” 　　这每一句，全然是在剜他的心。 　　“我本来就又笨又傻的，为什么要跟你们这样的人周旋。” 　　她推门走出去，“吴鹰肃，我很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就这样吧。” 　　吴鹰肃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显然半天也没反应上来。直到赵曼妮上来拍他的背，他才稍稍有些直觉。 　　“我知道现在不该这样碰你，可怎么办，我有点心疼。” 　　他听不到的，她声音里的哭腔，他只记得她的远去。 　　赵曼妮伸手，紧紧抱住那具一动不动的躯壳。垃圾桶里躺着小瓶的安眠药，她什么也没做，就达成了她的愿望，甚至完成得更好，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你走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拥抱的那个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今晚愿意住哪儿住哪儿吧，我不想收留你，别再缠着我了。” 　　她一开始就违背了原则，是她的错，这样蹩脚的手段又如何换得回他。 ☆、第 13 章 　　这次是真的四分五裂了，侦探看着碎了满地的尸块一声叹息，再优秀的法医也束手无策呢。 　　世界崩塌是什么样子的。是他从小争吵不断的爸妈离去，还是他独自一人踏上新的人生征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失去最好的朋友，还是失去最爱的人。 　　吴鹰肃不断地回想着这个问题，好像是宇宙的起源那么难。他没再去过实习公司，结了半个月的工资，收拾了行李，准备提前回校。冯鹭光也再没出现过，像她说的一样。他不敢厚着脸皮去家里问她，他怕冯鹭光问他，既然不想要她，又为什么不让她离开。他回答不上来。 　　转眼间，又是下学期开学了。同学们大都一身新衣，喜气洋洋地迎接开春。冯鹭光收拾了行李，和舍友几度寒暄完毕，准备下楼吃饭。刚才出了楼，有人就热乎乎地迎上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哇。”冯鹭光从那人的棉袄里挣扎出来，抬头看见一嘴的大白牙。“好久不见。” 　　黄琤博没吭声，半晌才松开她。“小光。” 　　“吃饭了吗？走，我们吃饭去。”冯鹭光装出一副豪迈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和黄琤博称兄道弟。 　　“好嘞。” 　　两兄弟吃了下午饭，这才有时间互相问候起来。黄琤博装着不知道她和吴鹰肃的事，冯鹭光也装着没提，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好多废话，吐槽吐槽过去的一年，展望展望新的未来，大抵也就是这样吧。 　　傍晚回来，冯鹭光跟在黄琤博后面，走了有一阵，黄琤博转头问她要不要散步。 　　“散步？好啊，吃饱了饭，走一走最好了。” 　　黄琤博揣着两只手。“今儿才开学第一天。” 　　“是啊。”冯鹭光高兴，把两只手举在空中乱挥。“嘿，前面的朋友，你们好吗？” 　　“哪儿来的前面的朋友。”黄琤博嗤笑，替她拉好卷在衣领的卫衣帽子。 　　冯鹭光突然就兴致全无，她想起那人问她，也是在散步的时候。“你又懒又馋，以后谁要娶你啊。” 　　“怎么了？”黄琤博也停住了。 　　“黄琤博，我是不是答应过你要一直开心来着。” 　　“对。”黄琤博听她问他这一句，心里很不是滋味。“你答应过。” 　　“你怎么这学期以来，话这么少啊，都不像你了。” 　　“是吗？” 　　冯鹭光点了点头，明明没喝酒，黄琤博却觉得她精神恍惚，已经快醉了。“是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的还是以前的。” 　　冯鹭光站着没动，他等了一会，却见她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一时竟然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黄琤博看了良久，才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中。 　　他拍打她的背，她也许很久没有放声大哭过了，在那人面前，她一心拘谨，又怎敢如此失态。“既然你这么难受，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这句话，黄琤博不知道到底是问了冯鹭光，还是问了自己。 　　冯鹭光可能没听见，她问了他另一个问题。“黄琤博，你还喜欢我吗？” 　　他没做声，蹲下身子，一下把冯鹭光背起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扯着他修长的影子，少女伏在他的肩头，已经开始迷迷糊糊。 　　“小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本就不是要问她，他只是想要讲一个故事。“我这人，被爷爷惯坏了，从小到大没几个敢硬怼我的，所以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后来吧，喜欢你，所以干了几件不好的事。”黄琤博突然回头看了看，冯鹭光似乎都要睡着了。 　　“小光，我知道一开始不是我先认识你的。可是这人吧，就也挺贱的。我现在就想，如果一开始我去找你填表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他了。” 　　月光伴随着他们在天上移动，将头顶照得一片白亮。“其实我一来，挺不想直接找你的。有件事，我甚至有点记恨你。” 　　“我就想，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你还是喜欢他，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啊。” 　　“小光，我那天给你说去成都的时候，我都坐上高铁了，准备给你个惊喜来着。只不过最后……” 　　黄琤博停在宿舍楼的拐弯处，前面聚集了很多吻别的小情侣。“小光？” 　　冯鹭光似乎真的睡着了。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黄琤博转头亲吻她的额头，一缕头发飘在他的鼻尖。他看见她的一滴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 　　他还是坚持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众目睽睽之下，黄琤博晃了晃背上的人，把她放下来。 　　“啊，到宿舍了，我都睡着了，不好意思。”冯鹭光一边装惊醒，一边跟黄琤博挥手道别。“明天见。”她快步走进宿舍楼，背影倔强。 　　黄琤博发了会愣，还是回去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本来还想跟吴鹰肃好好相处，可是一看到那张脸，他的怒气就冉冉升腾，他又想起那天初雪夜被两人同时抛弃的自己，觉得有些绝望。 　　那时吴鹰肃斜靠在床架上，看上去一蹶不振。 　　他振振有词地问他，“新学期了，告诉我句实话吧。” 　　“什么？”吴鹰肃抬了抬眼皮看向他。 　　“你喜欢冯鹭光，对吧。” 　　听了他的话，吴鹰肃反而闭上了眼睛。“对。” 　　“吴鹰肃！”他的拳头就停在他鼻尖的一厘米。“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吴鹰肃反倒又笑起来，笑得癫狂。“是，黄琤博，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他再一次推门进到这个房子里，吴鹰肃端坐在书桌旁练钢笔字。 　　“你想让我换到哪个宿舍去，还是要搬回去。”他语调未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我没有想……” 　　“你可以再用爷爷的力量把我换走，就像当初你要让我换过来一样。” 　　“吴鹰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黄琤博夺走他的笔，甩在地上，笔尖瞬间摔掉了。“你现在就像一头固执的刺猬，扎人的要命。” 　　“是。”吴鹰肃捡起钢笔，把笔尖努力装回去。 　　黄琤博看着他，他全身都竖起钢针一样的壁垒，每一个都写着“生人勿近”。 　　“随你吧。” 　　离人酒吧里，炫目闪耀的灯光下，赵曼妮端着一杯颜色古怪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酒可不能这么喝。”吧台的侍者露出一脸惊诧。“酒是用来品的。” 　　“我没在喝酒，只是在用它维持生机。” 　　“现在的客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懂。”擦酒杯的侍者放下手中方格布，神秘兮兮地问她。“我们有个客人，之前听说在门口捡了个男朋友，不然小姐你也去碰碰运气。” 　　赵曼妮摆了摆手，示意加杯。“我啊，我以前捡过，不过后来跑了。” 　　“啊，在我们这儿门口？” 　　“那倒不是，在车站。”赵曼妮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捡了头咬人的小狗，最后跑丢了，变成了一只老鹰。” 　　“啊。”侍者大惊小怪。“您到底捡的是人还是狗啊？” 　　“谁知道呢。” 　　“哎呦，狗丢了还是人丢了，都得找啊。” 　　“已经找着了。”赵曼妮笑容暧昧。 　　“那就好，后来怎么着？变成了老鹰？”侍者有些不明所以。 　　赵曼妮跳下高脚凳，拍了拍大衣。“走了。” 　　“哎，这就走了，您故事还没讲完呢。” 　　“下回分解。” 　　赵曼妮穿过灯红酒绿的小巷，她的妆已经花了。 　　“啊，真讨厌。”她撸了撸头发，扯掉了假睫毛，又顺便掏出卸妆巾擦了个全脸，镜子里渐渐透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 　　“说不定这样反而能认出我呢。” ☆、第 14 章 　　案子结了，当年的杀手已经浮出水面了！可是，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侦探拿起记录本。于事无补，无力回天呐。 　　吴鹰肃终于还是搬走了，黄琤博在宿舍楼里没再碰见过他。他其实并没有咄咄逼人，让他给他一个交代或者结果，他甚至只字未提自己那场冒险的旅途。他知道，吴鹰肃就是这样的人，他用尽一腔热血却怎么也融不化他的寒冰心脏。 　　冯鹭光改了对他的称呼，一门心思地想要忘记过去的事，他看得出她的努力，遂也顺了她的疯癫。 　　“大黄，我在这儿呢！”听起来像是在呼唤自家门前要开饭的狗，黄琤博笑了笑，跟冯鹭光打招呼。 　　“吃什么？”他们一在一起，好像第一句就要问饭的事情，黄琤博心想，倒真像是开饭的狗吗。他突然幻想了一下，冯鹭光拿着一大袋狗粮，笑眯眯地对他说：“大黄，开饭了。”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你抖什么？你冷吗？”冯鹭光拉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样好点了吗？” 　　黄琤博被她突兀地动作吓了一跳，僵直地站在那儿。 　　“你紧张什么。”冯鹭光抬眼，眼睛里有星辰万丈。“你冷的话，我都可以当你的暖手宝，今天也是，以后也是。”末了，加了一句。“大黄啊，我们在一起吧。” 　　黄琤博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我没瞎说，放假走之前，你不是跟我告白来着。”冯鹭光说着，像是一句感慨。“都新学期了，我们也都要重新开始了。” 　　他明白。“好。”他握紧她的手。 　　希望时间能掩盖伤痛，也能治愈人心。 　　黄琤博说过很多次喜欢冯鹭光，只是冯鹭光以前都不怎么记得。从那天之后，冯鹭光全心全意地进入她的女朋友角色，好像要把那些欠黄琤博的日子补回来。 　　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也不怎么再传了，他们好像对于这三个人的事情已经疲倦了，也兴许是大家真的都长大了，这种别人的事，再怎么传奇，又与自己何干呢。 　　这天，冯鹭光又兴冲冲地到教室里找黄琤博，还带了早饭来。 　　“给你，早上起晚了吧。没吃着早饭的大黄同学，您贴心的女朋友早饭服务已经送达。”冯鹭光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黄琤博。“我是专门去学校外面买的你爱吃的那家小笼包子，早上叫你吃饭，你非要多睡一会。” 　　“谢谢，我昨晚……” 　　“打游戏了吧。”冯鹭光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没有，我打游戏会叫上你的。” 　　“哦，没事，吃饭，我看着你吃。”冯鹭光托腮望着他，目不转睛的。“哎，有人还要给自己的女朋友说谢谢。” 　　黄琤博刚塞了个包子进嘴，听见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差点喷出来。“怎么？你帮我，我应该说谢谢。” 　　“大黄，你也太矜持了，以前那个你去哪儿了？”冯鹭光一愣。“我是说……” 　　黄琤博打断她，“卧槽，真他妈好吃的包子！”他唇角一弯，“这样的？” 　　冯鹭光怔怔地看着他。 　　黄琤博吃了一半包子，抹了抹嘴。“小光，现在这样才是真的我。” 　　“装着二不兮兮的样子，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冯鹭光突然发问。 　　黄琤博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头顶，“谢谢你，小光。不仅现在要说，以后老了也要说。” 　　冯鹭光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手心里呼气。“嗯，那交个包子钱吧。” 　　她踮脚凑过去，覆上一个温热的唇，虾肉的味道还在唇齿间荡漾。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 　　“黄琤博，是我该谢谢你。” 　　吴鹰肃搬到了校外的小租房里，收拾了整个院子，腾出了一个世外桃源。只不过，世外桃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拖家带口的也要搬进来。 　　“赵曼妮，你是不认得门吗？”吴鹰肃拿着一个花洒，尽力克制自己想往她头上浇的冲动。 　　“我认得啊，这不是进来了吗。”赵曼妮一脸无辜，拖着四五个大行李，扔在院子的一角。 　　“我是让你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 　　吴鹰肃扶额，“这是我家。” 　　“对啊，你家就是我家，有什么问题吗？” 　　吴鹰肃从没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人，他拿花洒指向门口。“出去。” 　　“哎呀，你这人心眼真小，我说了合租嘛，还能省你一半房租呢。”赵曼妮也不管他，拖着行李就进了屋。 　　屋内有一左一右两间卧室，右边被吴鹰肃占了，左边现在还是空的。 　　“那就这间了啊。”赵曼妮一股脑地把行李丢进空卧室。 　　吴鹰肃直接拿着花洒淋在她头上。 　　“我的脸！”赵曼妮急忙翻出小镜子，果不其然，已经花了。她看着对方那张傲慢的臭脸，哼了一句。 　　“你走了我就当垃圾扔了。”吴鹰肃转眼又坐在沙发上剥坚果去了。 　　“真无情啊。”赵曼妮踩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去，又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不能正常识别物体？” 　　赵曼妮一脸惊诧表情，“这不是我的专座吗？” 　　吴鹰肃也懒得理她，剥了颗坚果往嘴里送。 　　“啊呜。”这一声是赵曼妮发出来的，她发出了这一声之后，半路截胡了吴鹰肃送到嘴边的坚果。 　　“嗯，味道不错。” 　　吴鹰肃嫌弃地甩了甩沾了她口水的指头。 　　赵曼妮扭头又亲了一口他的额头。 　　吴鹰肃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极为平淡。“赵小姐，今天的便宜也该占够了吧，你是不是可以滚蛋了。” 　　对，赵曼妮每天都要来这儿闹腾一番。只不过，今天拿了自己全部的家当。 　　“不，这儿是我家，我要直播去了。”赵曼妮开心地手舞足蹈，咣当一下仰面摔在沙发上，她忘记自己还坐在吴鹰肃腿上呢。 　　吴鹰肃压根没管她摔得有多惨，站起来径直朝着左边卧室去了。 　　“你干嘛去？” 　　“扔垃圾。” 　　赵曼妮显然已经听见他拖行李的声音了。 　　“哎，你站住。” 　　“这是我的包包，哎哎，这是我的鞋。哎，你放下！这里面有神仙水！” 　　…… 　　“吴鹰肃！”她终于被激怒了？ 　　吴鹰肃挑眉，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算我求求你了。”赵曼妮竟然撒起娇来。“我可是个妹子啊。” 　　总之，吴鹰肃最终没能把行李和赵曼妮一起扔出去，他扔一件，赵曼妮捡一件，两个人折腾了半下午，现在都累得半死不活。吴鹰肃头枕着台阶，顺势干脆躺在水泥地面上。 　　“哎，你这样躺会着凉的。”赵曼妮正要把他拉起来。 　　“没事。” 　　“那算了，我也累死了。”赵曼妮也躺下来，仰面望着天空。 　　吴鹰肃觉得好笑，便问：“你也就这么随便往地上躺？” 　　“管他呢。”赵曼妮甚至直接甩掉了高跟鞋。 　　“我现在特想给你录下来，网红赵小姐的真实生活。” 　　“啊，直播！”赵曼妮风风火火地站起来，突然又一摊，还滚了个圈，挤在吴鹰肃身上。 　　“怎么又不去了？” 　　“直播个屁，设备都没拿出来。” 　　吴鹰肃也懒得再把她拎走，就让她这么靠着了。 　　“老吴啊，等我们老了就在这儿种片菜地。”赵曼妮直接把腿都压在他身上。 　　“得了，我就这样一躺，你直接吃光抹尽，以后别来烦我。” 　　“真的？”什么鬼话她也敢信？赵曼妮可不管，她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开始解衣服。 　　吴鹰肃吓了一跳，立马支起上身。“你干嘛？” 　　“不是说要吃光抹尽吗？” 　　“你起来。” 　　“为什么起来？你不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 　　…… ☆、第 15 章 　　所以说，相当讨厌人际交往了，这种感性认识的东西哪有推理来的舒服。 　　可是。新来的小助理提醒道。案情也需要梳理人物关系啊。 　　日子总归是平静了一阵，管他浮冰下是否暗潮涌动，至少冰面上还可以踩雪橇滑行。 　　黄琤博有时会死皮赖脸地跟着冯鹭光去会计班上课，一开始还引起了班内的骚动，后来也见怪不怪了。同学们甚至会留出黄琤博的位置，作业有时候也会发他一份。 　　“我看你再学两天就直接参加考试吧，不用回去学什么造价了。”冯鹭光把课本摊在桌上，看着黄琤博满分的作业题。他竟然还认认真真地做了。 　　“你这是嫉妒我学习的水平。”黄琤博收起那份作业，庄重地说：“不瞒你说，我觉得会计挺有意思的，比算工程量好玩多了。” 　　冯鹭光吐了吐舌头，“就你觉得有意思。” 　　“好好学。”黄琤博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冯鹭光的肩膀。“以后我当董事长了，就聘用你。” 　　“什么啊？当财务部长？” 　　“当董事长夫人。” 　　冯鹭光本来正经地跟他对话，一听说“夫人”，一下笑出了声。 　　“你不愿意？那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小会计吧。” 　　“你哪儿来的公司，还董事长。” 　　黄琤博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没有，但随时都可以投资一个。”末了又问：“夫人觉得呢？” 　　冯鹭光听他说“投资”，才想起黄琤博的bug背景。 　　“夫君在上，以后咱家就靠你了。” 　　“那晚上陪夫君……”黄琤博笑着，“打个游戏吧。” 　　“好嘞。” 　　两人一道吃了晚饭，朝网吧晃去。冯鹭光路上也没闲着，吵着嚷着要如何如何用技能。黄琤博在一旁听着，只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大黄啊。”冯鹭光突然停下脚步，“我想跟你坦白个事。” 　　“怎么了？” 　　“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 　　“是吗。”黄琤博拉了拉她的头发。 　　“我以前喜欢他来着，我……” 　　“没事儿没事儿。”黄琤博念叨着，从后背抱住她。“我也干过很多不好的事。” 　　“没有，你特别好。” 　　黄琤博笑了笑，把头放在她的头顶。“那是因为你不知道。” 　　“没有，我知道的，你特别好。你给我围巾，带我吃好吃的，关心我，特别照顾我。” 　　“是吗。” 　　“嗯！” 　　黄琤博知道冯鹭光不懂，不懂他是为了好跟别人相处才装得大大咧咧，也不懂他为了得到她而耍的那些小心机。在那样的家庭里，早见惯了四面受敌，他又怎么能是个真的傻子。 　　两人在网吧厮杀了三个小时，水平仍没有丝毫长进。 　　“注定是死在黄金上了。”冯鹭光抱怨着，“你怎么也没弄个白金啥的？” 　　黄琤博没听见她的问题，他看到了他最初送给吴鹰肃的稀有皮肤。 　　“你怎么了？”冯鹭光亲眼看见他的表情由平静转为落寞。 　　黄琤博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对她说：“小光，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虽然并不是很应景。” 　　“什么？” 　　他喃喃地念着，好像在想什么事，他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看着她笑，眼底却是万丈沟壑。 　　黄琤博刚遇见吴鹰肃的时候，吴鹰肃是个相当冷漠的人。明明是舍友，起床也不叫他，回来也不打招呼。 　　于是就有那么一天，黄琤博拦住正要去上自习的吴鹰肃问他：“我说同学，你不要每天给我一副臭脸好吗？你要是不满意这宿舍安排，就明了说成吗？” 　　吴鹰肃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不满意。” 　　黄琤博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经，总之他极为不满地扣押下了吴鹰肃，并要求跟他二十四小时一起培养舍友感情。 　　他还记得吴鹰肃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并告诉他：“限制人身自由犯法。” 　　从此他每天跟着吴鹰肃，还故意问他：“那现在不犯法了，我没有限制你，我只是在释放自己。” 　　也许他当时看到了他身上跟自己一样的孤独，他想接近他，让自己和他都不再受孤独支配。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帮助别人。 　　出了网吧门，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冯鹭光买了一把烤鱿鱼，让他拿着，吃完一根问他要一根，吃得一脸红油。 　　黄琤博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问：“不打算分一根给我吗？” 　　冯鹭光从鱿鱼里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嗯？” 　　“算了算了。” 　　正当他要从书包里掏餐巾纸的时候，冯鹭光把烤鱿鱼递到他嘴边。 　　“干嘛？” 　　“你不是要吃吗？” 　　黄琤博失笑，“我还以为烤鱿鱼比我重要多了。” 　　“哪有。” 　　黄琤博弯下身子咬了一口，“你不是喜欢吃烤冷面吗？怎么改成鱿鱼了？” 　　冯鹭光略微一怔，才回答他：“吃多了，总有吃腻的一天啊。” 　　冯鹭光说着就要伸手抱他，黄琤博急忙躲开。“你想拿你的脏手玷污我的大衣，门都没有。” 　　“大衣才值几个钱，你竟然拒绝我。” 　　黄琤博面不改色，“一万八，Burberry。” 　　冯鹭光呆立在原地，黄琤博笑着过来揉乱她的头发。“嗯，明年送你一件，今年季节过了。” 　　她才不是被奢侈品牌子吓到。“我不要。” 　　“不要算了。” 　　冯鹭光抢过他手里剩下的鱿鱼，“我还以为你只会穿卫衣。” 　　“卫衣那也是Prada。” 　　冯鹭光龇牙咧嘴地啃着鱿鱼。 　　“怎么？被你即将嫁入的豪门吓倒了？” 　　“我才不在乎。” 　　黄琤博正一门心思给她擦手，“看看你，除了我，谁还肯要你。” 　　冯鹭光看着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眼中升起一股水蕴。“就是说啊，大黄，除了你，再没人肯要我了。” 　　以前他们也好像有过这样的日常，只不过到现在才变成了小甜蜜。 　　“走吧，吃也吃饱了，玩也玩够了，该回家了。”黄琤博牵住她的手，“我现在还觉得，一过马路就像领着个女儿。” 　　“爸爸。”冯鹭光应景地开玩笑。 　　“哎，闺女，走，跟爸爸回家。” 　　“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我乐意笑得猥琐。” 　　“卖女儿了！这有亲爹卖女儿！” 　　“小点声。” 　　…… 　　赵曼妮算是在他这儿安营扎寨了，每天下午准时直播，在西边的卧室里又唱又跳，有时还扮扮cosplay。吴鹰肃被吵得头疼，他真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网红赵小姐，您能不能体谅一下周遭的邻居？”吴鹰肃端着个茶杯，啜了一口杯中的茉莉花茶。 　　“不能。” 　　…… 　　吴鹰肃哐当一下踹开了微掩的门。“出去。” 　　“不出去。”赵曼妮带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 　　直播的屏幕上立马开始议论了。 　　“哇，好帅啊。” 　　“妮妮的男朋友吗？” 　　“不可能吧。” 　　“妮妮我爱你！” 　　…… 　　吴鹰肃直接切断了电闸。 　　“你！” 　　“好了，我要练字了。”吴鹰肃回到卧室拿出毛笔和宣纸。 　　赵曼妮直接打翻了他的砚台。 　　“你！” 　　赵曼妮穿着她的流苏裙，趾高气昂。“这是不是你们文人所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就这样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礼拜，吴鹰肃终于重新打包了自己的行李。 　　“你去哪儿啊？”在他扣行李箱的时候，赵曼妮倚在门框上看他。 　　“搬家。” 　　“你还能去哪儿啊，小兔子和大黄狗都不搭理你了。” 　　过了一阵，“喂。”赵曼妮在身后叫他，“你留下吧，我走。” 　　吴鹰肃重新站起来，狐疑地盯着她。 　　只见她理了理头发，“我又不是没地方去。” 　　赵曼妮回到卧室，开始收拾她的设备、衣服鞋包还有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吴鹰肃一直看着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一个人费劲地拖到了院子里。 　　“我走了。”来的那么干脆，走的也那么干脆。 　　吴鹰肃帮她把行李箱都搬到门口。 　　赵曼妮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吴鹰肃看着她的出租车渐行渐远，最终开进了学校里面。 　　他回屋沏了杯热茶，他终于得了想要的清净。 　　“谁让我那么喜欢你。”那句话一直在他耳畔回响，落日之前，再没有停息过。 ☆、第 16 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吴鹰肃新淘了一辆旧自行车，以方便他上下学那段不长不短的路途。赵曼妮还是时不时地会来捣乱，但没再要求过住在这儿了。他上完了课就骑车子回家，种种花，看看书，日子格外清淡。 　　这天下午，吴鹰肃照常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归家。老远瞧见一个人就正正当当地坐在地上，他颇为惊讶，走近了看，那人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向来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看人没事，正打算就此骑过去。忽然一瞥，他才一惊，原是那说“再也不想看见他”的人。 　　他还是停下，长腿一称，用了一种分外奇怪的语调问：“没事吧？” 　　冯鹭光见是他，表情一扭，没回答。 　　略有些尴尬，吴鹰肃看着她露出的红肿破皮的膝盖，还是忍不住提了个建议：“我帮你稍微处理一下。” 　　冯鹭光还是皱着眉头，强硬地想要拖沓着走。吴鹰肃干脆停了车，抱着胳膊看着她。果然，走了没两步，冯鹭光又一个趔趄，他走上去扶稳，仔细看了看，原来她的鞋跟都崴断了。 　　“你就打算这样走回宿舍去？” 　　“不用你管。”冯鹭光甩开他的手，从包里瞎摸着什么。 　　“手机没带。” 　　冯鹭光瞪了他一眼。 　　“就当你路遇雷锋吧。”吴鹰肃一把横抱起她，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 　　冯鹭光仍挣扎着要跳下来，没料到他已经发动了。冯鹭光缩回了脚，手使劲抓着后座。 　　没过多久，租的房子近在眼前，冯鹭光私自跳下来，被他逮了正着，揪了回来。 　　“你这样过马路，撞死了还是我的责任，我可没钱赔给你家属。” 　　“你才被撞死呢。” 　　吴鹰肃又把她横抱起来，她像条刚抓出水面的鱼。 　　吴鹰肃抱怨，“哎呦，消停会吧，姑奶奶。我还能吃了你。”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进了院子，冯鹭光转眼看见这“满园□□”，又发出感叹。 　　她忍不住问：“这都是你种的？” 　　“不是我，房东的，我代为管理。” 　　“哇，你这儿像个小别墅。”说了这话，冯鹭光好像觉得自己惊叹过头了，又严肃起来。 　　明明就是个闲散的破院子，竟还被她这样称赞。 　　“你先坐这儿，我去拿碘酒。”吴鹰肃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转身进了里间。 　　冯鹭光环视四周，觉得这地方果真有着吴鹰肃自己的感觉。 　　吴鹰肃拆了一包新棉花，沾上碘酒，给她擦伤口。她吃痛了几声，又抢着要自己弄。 　　“别动。” 　　冯鹭光还在扯他的手，棉花没夹稳掉在地上。 　　吴鹰肃脱口而出，“小光，听话。” 　　冯鹭光一时呆住，等反应上来，他已经粘好了纱布。 　　“没见你穿过那么高的跟。” 　　冯鹭光还是没吭声。吴鹰肃起身，她听到有声音在她头顶说：“你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她想了想，狠下心说：“是。” 　　吴鹰肃走进里间放药箱。过了几秒，才再次传出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 　　两人一阵沉默。 　　“你怎么跑出来了？” 　　冯鹭光显得有些怅然所失，“我出来买吃的。” 　　他也开始觉得他这句闲聊着实尴尬。 　　又是一阵沉默，吴鹰肃翻了双运动鞋递给她，“穿这个吧。” 　　“哦。”她无声地系鞋带，可能也是在想别的，系得乱七八糟。 　　吴鹰肃叹了口气，蹲下来重新帮她系好。“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是怎么生活的。” 　　等两只脚都系好的时候，他又说：“小光，我……” 　　“吴鹰肃，我也搞不懂你是怎么样，说了不想看见你，不明白吗？” 　　吴鹰肃没想到她竟无缘无故发起了火，他嘴角一提。“是吗。对，说了不想看见我，我还巴巴地帮你。” 　　冯鹭光站起来，用长外套盖住受伤的膝盖。“我走了。” 　　吴鹰肃站在沙发前目送她，她走了两步，站在院子里。她的声音呜咽：“吴鹰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是吗。”他小声地问了一句。 　　“我出来是来买他喜欢吃的包子，穿这么高的鞋子也是想给他看。”冯鹭光说得声音很大，每一句都击打在他身上。 　　他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 　　她终于走出了院子，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她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离开。她抬头看，万里晴空。 　　吴鹰肃立了良久，弯下腰盖好运动鞋的鞋盒，没想到本来买给她的情人节礼物会以这种方式送出去。她不会想那么多，也不会考虑到他为什么有一双合她码的新鞋。毕竟她那么傻，只会放大嗓门，喊一些伤人的话。 　　吴鹰肃铺开他的字帖，闭气凝神，却一笔也写不下去，墨汁滴在宣纸上，在他心头染成一团污渍。 　　这本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吴鹰肃这样安慰自己。 　　他提笔，写了一副狂草，曰：东风浩荡。 　　春风吹拂大地，大地即将万物更新，又有什么不好。 　　冯鹭光回到宿舍，取了落下的手机，给黄琤博打电话。 　　“喂，小光？” 　　黄琤博刚问了一句，那边就哇哇大哭起来。黄琤博急忙又问：“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那头断断续续地说：“宿舍……我下楼……” 　　黄琤博随便套了件外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不一会，冯鹭光下来了，手里还攥着手机。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腿上的包扎。 　　“怎么搞得？严重吗？摔跤所以疼哭了？” 　　“没有。” 　　“那怎么哭得那么伤心？”黄琤博随手缕了缕她乱糟糟的头发，又接着问：“你什么时候还会给自己包扎了？舍友帮忙弄得？” 　　说到“包扎”，冯鹭光心里又一阵酸楚，她伸手拥住面前的人。 　　“好了好了，我在这儿呢。”黄琤博轻拍她的背。 　　“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 　　“我出去给你买包子，没买着还摔了一跤。” 　　“出门摔得？那我一会带你去医院吧。”黄琤博以为是在宿舍磕磕碰碰，一听还挺严重，瞬间紧张起来。 　　“没事，已经不疼了，就是裤子也摔破了。” 　　“谁还管裤子啊。” 　　“不是，我没有要说这个。”冯鹭光在他外套上蹭了蹭眼泪。“这个是他包的，他在外面住，碰到了。” 　　“这样啊……”黄琤博这才知道，原来她哭，并不是因为摔跤。他的嫉妒心又在作祟了，他压住心里的小恶魔，还是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始终不肯放手。想到这儿，黄琤博叹了口气，到底是在说谁呢，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肯放手。 　　“我一会带你吃火锅吧。” 　　“怎么突然要吃火锅？” 　　“嗯，你不想吃吗？” 　　“没有。” 　　想吃火锅的是他自己，他实在是太冷了。 　　“小光……”也许真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一意孤行把吴鹰肃的行程告诉赵曼妮的话。 　　那，他们和她，都不会这样难过。 　　此刻，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赵曼妮站在门口跟吴鹰肃对峙。 　　“你说什么？”吴鹰肃非常惊讶。 　　赵曼妮醉醺醺的，拿着一包卸妆巾，伸手便拂去了所有的修饰。“现在呢？” 　　吴鹰肃使劲回想，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忘恩负义。”赵曼妮说。“算了，这张脸忘了就忘了，事儿你总归想的起来吧。” 　　赵曼妮席地而坐，拉着一旁伫立的吴鹰肃。 　　“刚开学的时候，你被学校的几个坏东西抢了学费，然后跟他们打架，又把钱抢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吴鹰肃惊呆了。 　　“后来，还到酒吧买醉，跟吧台的不知名姐姐聊了一晚上的人生。” 　　“赵曼妮，你这算侵犯个人隐私了吧。” 　　“你在学校闹了这儿事，领导也没一点儿动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曼妮拖着他的胳膊，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在那儿。 　　“因为我啊，就是你那天聊人生的不知名姐姐，就穿着这身，没化妆。”赵曼妮嘿嘿地笑着，目光呆滞。 　　吴鹰肃只觉得她八成真是喝晕了，他拖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她却扑倒在他怀里。 　　“我那么早就认识你，帮你摆平了那么多事，还能理解你所有的痛苦。”赵曼妮说着说着，两行眼泪滚涌而下。“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不喜欢我！”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太过明显的喜怒哀乐的，这样精明的人，又怎能让别人看见她的弱点。 　　“吴鹰肃，我觉得我也追得有点累了。她才喜欢了多久，就说累了，更何况我呢。” 　　吴鹰肃叹了口气，“是吗，我原来是个这么让人心累的人吗。” 　　“对。”不知道是她的醉话还是她的真心话。 　　吴鹰肃看着那张略显清秀的脸，和她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吴鹰肃，反正你心心念念的小兔子都跟别人好了，你就不能收留一下我？” 　　…… 　　这一晚，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无非是那件事前前后后的细节。他记得她，只是不知道是她。天快亮的时候，赵曼妮的酒也醒了，她回想一整晚的情节，只觉得滑稽可笑，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来这儿祸害他。 　　“赵曼妮。”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慢慢地说：“如果你愿意要一个没有心的男朋友，那就拿去吧。” ☆、第 17 章 　　我在你身上连了一根线，飞累了你就找回来。小助理对即将要放飞的风筝说。 　　何必呢，对着一个死物件？ 　　侦探啊，你到底懂不懂人心啊。小助理止不住地摇头。 　　“老吴，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自从跟赵曼妮在一起后，吴鹰肃算是见识了这世间所有的嘈杂。 　　“这是我男朋友。” 　　“你带他一块儿直播呗？” 　　吴鹰肃心不在焉地听着前方的谈话，面前放着一瓶未启封的红酒。 　　“一会儿再聊。”赵曼妮作别了好友，迈着台步走到他身边。坐姿也风情万种，加之裙子也装饰得恰到好处，正切合这酒吧的氛围，又不致太过风尘。 　　“你怎么不喝啊？”赵曼妮拿过红酒，熟练地用开酒器打开。 　　吴鹰肃抬了抬眼皮，“炫耀完了？” 　　“哎呀，什么叫炫耀完了。”赵曼妮娇嗔，倒了杯红酒给自己。 　　“下次不来了啊。” 　　“又不是我要选这儿的。”赵曼妮哼了一声，“她们非要在这儿开趴。” 　　吴鹰肃微合了眼睛，装了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赵曼妮推了推他，“那我们走吧？” 　　“嗯？” 　　“你不喜欢啊，那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嘛？”赵曼妮说着，左手跨上自己的包，右手扯过吴鹰肃。 　　“你那些小姐妹不会生气？” 　　“管她们呢。”赵曼妮大大咧咧地脱掉高跟鞋，从包里掏了双平底鞋穿上。 　　吴鹰肃跟在她身后，觉得周围的阳光都聚集在了她闪亮亮的裙子上。 　　“你想去哪儿？” 　　“穿夜店装逛大街？” 　　“这不是夜店装！这是我的亮片连衣裙！” 　　“搞不懂你们女生。”吴鹰肃双手插兜，漫步向前晃去。 　　赵曼妮在包里翻着什么。 　　“走了，网红赵小姐。” 　　“等一下！我的口红掉了！” 　　吴鹰肃在前方站定，看着她气定神闲地补了唇妆。“口红就没有不掉的吗？” 　　“我还想问呢。”赵曼妮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 　　“哎。”赵曼妮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老叫我网红赵小姐，就不能换个亲切点的称呼？” 　　“嗯，赵小姐。” 　　“这有更亲切吗？” 　　“不亲切吗？” 　　赵曼妮看着他嘴角挂上一个浅淡的微笑。 　　“啊。” 　　“怎么？” 　　“你笑起来真好看。”赵曼妮像猴子一样挂着他的脖子。“让我染指一下。” 　　吴鹰肃逃也似的跑远了。 　　“哎，让我亲一下！” 　　“吴鹰肃！” 　　吴鹰肃最后带着赵曼妮选了一个他口中好玩的地方——本市博物馆。 　　“不好玩吗？”吴鹰肃指着背后的青铜器。“这上面布满了饕餮纹、夔纹的纹饰，形成神灵的图纹，反映了人类从原始的愚昧状态向文明的一种过渡。” 　　赵曼妮翻了翻死鱼眼。 　　“青铜器的颜色真正做出来的时候是很漂亮的，是黄金般的土黄色，因为埋在土里生锈才一点一点变成绿色的。由于青铜器完全是由手工制造所以没有任何两件是一模一样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 　　“嗯。” 　　吴鹰肃满脸疑问，“你不觉得很有趣？” 　　“嗯，很有趣。”赵曼妮竖起两根大拇指。 　　自从跟吴鹰肃在一起后，赵曼妮也算是见识了这世间所有的无聊。往往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吴鹰肃练字，她在一边看他；吴鹰肃看书，她在一边看他；吴鹰肃学习，她在一边看他。她不像是找了个男朋友，像是找了书法老师、语文老师、课外辅导老师。 　　此刻，吴鹰肃又在看什么她不懂的书，她在一旁剥坚果，嗑了一会又嗑累了，哼唧着坐在吴鹰肃腿上。他自然地环过她，继续翻页。 　　赵曼妮觉得有些心烦，蹭着他的脖子。“我直播去了。” 　　“嗯。”又翻过一页。 　　“我今天cos。” 　　“嗯。” 　　赵曼妮朝他的耳朵吹气，“我要穿得特别暴露。” 　　又一页。 　　“我要直接跳脱衣舞！” 　　吴鹰肃被她的喊叫声一惊，合上手里的书。“你要干什么？” 　　“脱衣舞！” 　　“啊？”吴鹰肃瞪大眼睛看着她。 　　赵曼妮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吴鹰肃……”她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干什么。”赵曼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嗯，不怪你。” 　　“对不起。”吴鹰肃把书放在桌上，企图回抱她，被她挣开。 　　“不怪你。”赵曼妮重复着。 　　你已经说过了，你只是个没有心的男朋友。 　　春天已经算是彻底到来了，煞风景的倒春寒已经过了，万物复苏，一切都生机勃勃。 　　赵曼妮跟着吴鹰肃在食堂排队打饭，敲打着餐盘，看什么都好奇。 　　“安静点。”吴鹰肃按住她躁动的手，“你没吃过食堂的饭？” 　　“不怎么来，我好像也是第一次跟你吃饭吧。” 　　吴鹰肃回想，他们好像真的没一起吃过饭，他总觉得赵曼妮是个应该出现在图片里、视频里的人，就算随便走在路上也好，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日常生活的场景里。 　　“也怪我，总是想着叫你出去玩，每次都是去市区转悠了，这种小事也没一起经历过。”赵曼妮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吴鹰肃笑了笑，也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索性探出身子看了看前面的菜品。 　　“其实这样的日常生活才叫情侣吧。”我们更像是玩伴，赵曼妮环顾四周，小情侣们都有说有笑的。 　　打了菜，吴鹰肃端着盘子寻找空位置，赵曼妮迟钝地跟着他，忽然见得一个四人座位，有对面的两个座位已经放了东西，还空着另外的两个。吴鹰肃向四周看了看，也再没有多余的空位置了。 　　“就坐这儿吧。”赵曼妮直接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 　　吴鹰肃应了，也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坐下。 　　刚坐稳两分钟，一串钥匙掉落的声音震耳欲聋，就在他们周围，赵曼妮不耐烦地抬头看，发现吴鹰肃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女生，那女生蹲下来捡钥匙，她没太看得清长相。 　　“饭卡都拿不好。”吴鹰肃开口抱怨，但言语之间尽是宠溺。赵曼妮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果不其然，那女生拾了东西，唯唯诺诺地站在他们面前。正是冯鹭光。 　　“我……不好意思。”冯鹭光见状，提起座位上本来有的两个书包，想端上餐盘，书包的带子又滑了下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小光？”黄琤博也从不远处走过来。 　　赵曼妮现在彻底放下了勺子，端着脸准备看戏。 　　黄琤博左右打量了几下对面的两人，接过冯鹭光手里的书包。“走，我们重新找个地方。” 　　“哎，干嘛呀，坐这儿呗。”吴鹰肃回头瞪她，赵曼妮仍旧面不改色。“一起吃呗，黄琤博。” 　　经过赵曼妮热情的招呼，四个人不情不愿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准确地来说，是除了她之外的其余三个人。冯鹭光勤勤恳恳地埋头吃饭，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剩下的两个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剑拔弩张。赵曼妮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嘴里的饭，全然当这一切都不是她引起的。 　　“那个，洋葱。”冯鹭光突然抬头，一脸踌躇地挑出了一整块洋葱。本来想夹给谁，又筷子一停，怪异地看了看吴鹰肃。 　　“全给我。”黄琤博把自己的餐盘推过去，“不吃干嘛还打这么多。” 　　冯鹭光没敢挪眼，直勾勾地挑出“洋葱炒鸡蛋”里所有的洋葱。“我没想要，那个阿姨没听见，直接打的。” 　　“下次不要就直接说。”吴鹰肃蹙了蹙眉头。 　　冯鹭光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才应声道：“哦。” 　　黄琤博面有不悦，“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吴鹰肃抬头，“她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决定。” 　　目光针锋相对，火花四溢。 　　“吴鹰肃，赵曼妮还在这儿坐着呢。”黄琤博不经意地说了一声。 　　吴鹰肃像磁带卡壳了一样，再没呛出一句话。 　　赵曼妮看在眼里，咽了嘴里那口饭，笑嘻嘻地盯着黄琤博。 　　黄琤博被她笑得心里发憷，问道：“看我干嘛？觉得我长得比你男朋友好看？” 　　冯鹭光听见这话，也放下了筷子。“男朋友？”忽又觉得问地模糊，换了词又问：“谁的男朋友？” 　　“她的。”黄琤博紧盯着赵曼妮。 　　冯鹭光也盯着她，眼里黯然失色。她看了一会，才缓过神，又垂下头吃饭，声音如鲠在喉。“吴鹰肃，你跟她好了。”她这个问题，直接问了他。倒也不像问，语气像叙述了一遍事实。 　　吴鹰肃靠着椅背，眼带笑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我以为……”冯鹭光眼中澄澈如水。“……你不会。” 　　吴鹰肃眼中凌厉，“冬天都过了，你不是随手就把暖手宝扔了吗。” 　　黄琤博在一旁听到“暖手宝”这三个字，心里一悸。 　　冯鹭光没再抬头看吴鹰肃，“我吃饱了，我们走吧。”她站起来开始收拾餐盘。 　　观望了半天的赵曼妮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即说：“你们打了半天哑谜不累吗？吃饱了就都先走吧，我男朋友还在路上呢，不知道这会才走到哪儿，他向来都比较慢。” 　　吴鹰肃回头惊讶地望着她，她则伸手推了他一把。“走吧走吧，给我男朋友腾个地儿。” 　　冯鹭光也愣住了，只有黄琤博摸了摸下巴，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表情。 　　“走吧，小光。”还是黄琤博率先打破安静，拽着冯鹭光离开了。期间冯鹭光频频回头，目光如炬。 　　眼看着前面的两人已经拐弯下了楼，赵曼妮这才呼出一口长气。 　　“什么意思？”吴鹰肃歪着头问她。 　　“什么什么意思，你是榆木脑袋吗？”吴鹰肃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智商。“你的小兔子眼看着就要哭了。” 　　“吴鹰肃。”她信誓旦旦地说：“你去抢吧，绝对能行的。” 　　吴鹰肃失笑。 　　只有他不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的这句话。 　　食堂楼下，黄琤博将书包递给冯鹭光。“我没想到。” 　　“什么？”冯鹭光还是闷闷的。 　　“到底是谁的暖手宝。”黄琤博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他笑得那样狂躁，又那样凄凉。冯鹭光被吓到了，像只被敌人瞄准的鼹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黄琤博第一次撇下她独自一人走了，他走在和煦的春风里，却像冬风一样凛冽、秋风一样萧瑟。她没能追得上他。 　　“你冷的话，我都可以当你的暖手宝，今天也是，以后也是。” 　　“大黄啊，我们在一起吧。” ☆、第 18 章 　　我曾妄想沉迷黑暗，也曾教唆恶魔吞噬灵魂。可崎岖的每一条路，无疑通向我一贯摒弃的平和与美满。茶不再能刮去油脂里的邪恶，这世间，没有别人，唯有你。 　　冯鹭光开始在漫长的道路上奔跑，肌肉已经酸痛，却仍不知疲倦。周围一片混沌，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蛛网。她尽力地迈出更大的下一步，但那蛛网只手遮天，与她形影不离。 　　冯鹭光惊醒，原来不过一场梦境。她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照进来，冯鹭光拉开一个角，伸出头看了看天气。舍友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陆续出门了，她恍然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九点钟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她总觉得眼前是模糊的。黄琤博自那以后像是失了踪影，冯鹭光想起，他似乎已经不再那样傻乎乎地笑了。她照常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仍旧是机械的女声提醒她，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冯鹭光晃了晃头，甩去眼前的阴霾。忽然，手机振动起来，吓了她一跳。她低头看，原来并不是她期望中的名字，不过她还是接通了电话。 　　“小光……”对方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沉默了几秒，才换了缓和的嗓音跟她沟通。“你收拾一下。” 　　“下楼，吃饭。”对面的人也许料到她不会做出什么回应，便直接命令她。 　　十分钟以后，冯鹭光出现在宿舍楼下，吴鹰肃站在树底下等她。 　　“男朋友不告而别也不能不吃饭吧。”吴鹰肃略有担忧地看着她，“你舍友打电话给我……” 　　“我没事。”冯鹭光冲他笑了笑，他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 　　冯鹭光走在前面，听见他说：“虽然这时候不该这样说，不过还是想告诉你。学院下发了交换生的项目，我已经申请了。” 　　冯鹭光回头看他，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让我留下，那我一定不走。” 　　…… 　　从那天开始，赵曼妮全然退出了吴鹰肃的生活，告别的时候，赵曼妮说：“看你们两个这样，搞得我也很难受。” 　　“窝窝囊囊，喜欢人家也不争不抢，每天就知道搞那些破书破字儿。” 　　“我算是受够了，真的太无聊了，我要勾搭八块腹肌男去了。” 　　吴鹰肃看着她，涕泗横流，还骂骂咧咧的。“我走了，要不是看这张脸，谁愿意搭理你啊。” 　　“赵曼妮。” 　　“干啥？别搞那些磨磨唧唧的。” 　　吴鹰肃走上去，给她一个拥抱。“这个是真心的，谢谢你。” 　　“都说了别搞这些磨磨唧唧的。”赵曼妮挣脱开来，“你看给我头发压的。” 　　她的妆早都哭花了，早就没什么形象了。 　　她大步扬长而去，甩下他，也甩下了自己一年多来无疾而终的暗恋。 　　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听见她大声喊着：“别看不起自己啊，我就不信我喜欢的男人斗不过那只大黄狗。” 　　吴鹰肃没做出任何回答。 　　她又继续喊着，声音飘扬在空气里，她好像已经走远了，他甚至有些听不清。“女人的直觉很准的，小兔子绝对喜欢你。” 　　…… 　　“你也要走了？”冯鹭光看他，眼里有化不开的浓郁。“我……” 　　“没关系。”吴鹰肃惨然一笑，“他会回来的，他那么喜欢你。” 　　“那你……” 　　吴鹰肃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对啊，我也那么喜欢你，一点儿也不比他少。” 　　“可是你放不下他。”吴鹰肃笃定地说：“所以啊，这个我最好的哥们就交给你了。” 　　“好好吃饭，这顿饭也就当做送别饭吧，审核下来我就走了，最多再有两个礼拜。” 　　“我……”冯鹭光很想告诉他别走，也很想告诉他，从一开始，喜欢的也只有他。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口，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徒劳无功。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冯鹭光在心底说，这个她最喜欢、最爱的人。 　　黄琤博被爷爷抓回家了，并不是故意消失的。爷爷断了他的所有通讯设备，用一张只对下属才有的严肃表情训斥他。 　　“我算是白养你了！不是我想起来打电话问你们教务部主任，还能知道你这小兔崽子！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学校把我老黄家脸都丢尽了！” 　　“看看你的德行！你以为你穿的是什么！哎呦，我这把老骨头。你还记得你父母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国家大义选择了什么吗？” 　　“记得……”黄琤博跪在地上，面前是双亲的遗像。 　　“你……哼！”爷爷气得拂袖而去。 　　他之前是做了很多错事，同学们也是颇为忌惮他。他自顾自地任性，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他跪了一晚，爷爷也坐在一旁一宿未合眼。“我以前只觉得你是个顽劣的孩子，学习不好。你现在享受到的，也都是我的牺牲、你爸爸妈妈的牺牲才换来的。” 　　“这学校我看镇不住你这霸王，我已经决定将你送到军区了。从新兵开始训练，把你这性子好好磨一磨。” 　　“至于那姑娘，区区儿女情长，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 　　黄琤博听到这儿，才明白爷爷现在是什么都知道了。“好。” 　　爷爷咳嗽了两声，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 　　黄琤博依旧倔强地跪着。 　　“行，倔犊子。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你的烂摊子，跟人家姑娘说清楚。” 　　黄琤博抬头，只见爷爷满眼的心疼。“这孩子，跟你爸一样。” 　　爷爷走上前来查看他的膝盖，黄琤博笑着拉着爷爷的胳膊站起来。 　　“你爸也是，从小不听话，让我送军区锻炼去了，两下就成了男子汉。”说着，爷爷目泛泪光。“没事，咱老黄家为国捐躯，光荣着呢。”爷爷轻轻拍着他的背。 　　一个星期之后，冯鹭光听着午间广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刚走到楼下，只见一个穿着灰咖色外套的男生朝她加速跑了过来。她定睛一看，愣在了原地，手里的奶茶也掉落摔得稀烂。 　　那人露出他的招牌大牙，朝她微笑。“小光。” 　　“我还以为……” 　　“没，被老头抓回家了，好不容易跑回来。”黄琤博笑着，语态平和地道出一件事实。“小光，我得去当兵了。” 　　“啊？” 　　“嗯，这段日子我挺开心的，回来也就是跟你们道个别，知道你一直喜欢他，所以我走了以后，大家都不用这么难受了。” 　　冯鹭光仿佛前后听到了这世间最捉襟见肘的两个笑话。“你也要走了。”她喃喃地念着。 　　“还有谁要走？” 　　…… 　　两个小时后，黄琤博咣当一下推开了宿舍的门，吴鹰肃正在里面，把他最后留在宿舍的一些收藏也放进纸箱里。 　　“你怎么回事？”黄琤博怒气冲冲，“我去教务处问了，他们说你要申请交换生！” 　　“是，我走了。你不就安心了。” 　　“放什么狗屁！”黄琤博一脚踢翻他收拾整齐的纸箱。“晚上篮球场，账一块儿算。” 　　黄琤博摔上门走了，吴鹰肃望着一地狼藉叹了口气。 　　“妈的！”黄琤博再次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务部。“都听清楚了！把吴鹰肃盖了章的申请，给我从这些文件里找出来！” 　　学生会会长带着所有能调动的同学都趴在地上帮忙找着。 　　黄琤博站在人堆中间，拨通了一个远方的座机号码。 　　“喂，爷爷，我再求你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一完，我马上滚回去，保证再不添一次麻烦。” 　　…… 　　“我要让学校，把吴鹰肃的交换生批准撤回。” ☆、第 19 章 　　他发誓守护这个孤独少年的笑容。 　　黄琤博想象自己站在雪山之巅，虽然窗外的世界正春暖花开。拥抱成片的皑皑白雪，甚至钻进领口，化成一缕雪水顺着他的下颌骨倒流。那场景该是如何的静谧，或许是被人遗忘才留下的，又或许他正是那哨所的守卫者。 　　父母的记忆是空的，对于他而言，只有皮肤还记得些许触感，两双同样布满硬茧的手，没有如书中描述的细腻手指、宽厚手掌。成长充满了爷爷的宠爱，大把的玩具与新衣服，爷爷将本属于父亲的爱加倍地补偿在他身上。印象里爷爷还未像这样苍老，还是可以抡起拐杖的剽悍老头儿。印象里也只有祖孙俩互相依偎的场景，每逢佳节，家里不断会收到各种意义的礼物，爷爷总是挑着拣出些老朋友的信件，再把剩下的按原址完好无损地退回去。固执的老头儿固执了一辈子，固执地坚守心里的坚持，固执地送走父亲，固执地承担悲伤。 　　“要不是让他们带你回来，你是不是都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 　　黄琤博尝试用手遮住阳光，让星星点点从手指缝隙间滑过。 　　“都怪你，我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那是他小时候对爷爷说过的话。爷爷一张并不褶皱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万千沟壑，深得让他窒息。 　　此时，也许爷爷肺都要气炸了吧。 　　最后一次，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方法。 　　他脑海中的女孩朝她微笑。 　　他不该选择逃避，他以为的万事大吉。“还真是好兄弟。”黄琤博嘲讽一笑，“逃跑也要一起逃吗。” 　　傍晚，黄琤博准时站在篮球场上，角落的场地上已经有一个人在不知疲倦地投球，没进，反弹，继续。 　　他没打招呼，在空中截了他的球。 　　比赛随即开始。黄琤博将篮球朝中间高高抛起，两人同时向上一跃。吴鹰肃出师不利，再一次被黄琤博截下。 　　相持不下，几番躲避之后，黄琤博旋风一般地转身，直接抬手投出一个三分球。眼看那球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篮筐，又掉落在地。 　　“这就是你几个月以来的水平？”吴鹰肃盯着他。 　　“这就是你抢不到开局的理由？” 　　吴鹰肃左手运球，一个假动作后，加速奔跑，甩开黄琤博的攻击。反应之后，黄琤博紧紧尾随，在吴鹰肃投篮的同时，抬手将球拍飞。球跳到了投篮范围外，两人再次展开争抢。 　　“你为什么去英国？” 　　吴鹰肃屏住呼吸，“学习，深造。” 　　“说实话。” 　　“我出去一趟哪有你来的容易。” 　　黄琤博防守招数稳固。“对，你这样的人。”他笑里藏刀。“我已经让校方领导撤回了。” 　　吴鹰肃愣在原地，“撤回什么。”像暗夜中的狼，他的眼神一下凶狠起来。 　　篮球掉落在两人之间，弹了几下，翻转着滚远了。“交换生申请。”黄琤博凑近他，仿佛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你的英国交换生申请。” 　　“哗啦”，他的衣领被瞬间揪紧。 　　“你凭什么控制别人的人生！”吴鹰肃的声音从咬紧的牙缝间蹦出来。 　　“你根本没想过出国！” 　　“你以为有多了解我！”下一秒，他的拳头朝他袭来，风驰电掣。 　　他没有躲闪，“你从来都没信任过我！” 　　吴鹰肃的拳头停在他的鼻尖。 　　他抓紧他的手腕，把他松开的那只手拽开，“吴鹰肃，聪明，自以为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拳头再次袭来，这次毫不留情。两人扭打在一起，并不给对方留丝毫情面。 　　“小鹰，求求你了。” 　　“小鹰，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小鹰，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小鹰，谢谢你啊。” 　　…… 　　“吴鹰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你现在就像一头固执的刺猬，扎人的要命。” 　　…… 　　“你又是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 　　黄琤博看着他眼中的静默。 　　“你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两人都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傍晚的篮球场上，星辰如宝石点缀在夜空，撒下细碎的沙。 　　吴鹰肃看见黄琤博的表情却相反地如释重负。 　　“我要走了，我已经答应爷爷了。” 　　吴鹰肃一时惊愕。 　　他听见他说：“对不起啊，小鹰，我才是那个要逃跑的人。” 　　吴鹰肃一下松开手。 　　“博……” 　　“哎呀，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真怀念啊。” 　　他看见黄琤博眼中蓄泪。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黄琤博放松四肢，躺在生硬的地面上。 　　吴鹰肃学着他的样子也躺在一旁。今晚的星空似乎格外好看，好像再也不像他往常看到的那样落寞了。 　　“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不。” 　　他擦了擦眼眶。 　　“是兄弟。” 　　他听见黄琤博散漫的大笑。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笑中带泪，混着汗水。 　　“对不起。” 　　黄琤博看着吴鹰肃呆滞地望着星空，他听见那句道歉，夹杂在一团笑声里。 　　“申请在桌子上，你想……” 　　“扔了吧。” 　　吴鹰肃站起来，也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哎呦卧槽，你下手真重。” 　　“彼此彼此。” 　　互相看着对方挂彩的脸，又是一通嘲笑。 　　悄然降临的夜晚，封住心的寒冰早就杳无踪迹了。 　　吴鹰肃幻想自己身在葱葱郁郁的竹林里，背靠一方小潭，曲径通幽处，才是一隅木屋。 　　中庭宽广，执笔林间。白树落鸦，寒月笼烟。 　　他提那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也开始记得起一些美好的事情了。还恩爱着的父母，他的生日，礼物，和母亲的怀抱。 　　“虽然爸妈分开了，但我们还是爱你的。”那时，他第一次看见母亲再婚的对象。 　　“爸爸从小没少打你，现在你大学走了，还是舍不得啊。”父亲叹息着，烟圈盘旋着上升，慢慢消失不见。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永远又有多远呢。 　　采一瓢清泉，烫一壶滚茶。 　　他才是这竹里馆的主人，是他自己的主人。 　　安静下来的宿舍楼，走廊的应急灯仍尽心尽力地工作着。 　　熟悉的门牌号，还有熟悉的一方课桌。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原样，地上堆着包装盒的残骸。 　　字帖上的字迹不似本尊，歪歪扭扭地蜿蜒着。电脑屏幕也还亮着，一排游戏皮肤排列地分外整齐。微风吹进来，将窗帘吹得打了一个卷。 　　别吵醒睡熟的梦，明天真的是新的一天了。 　　…… 　　“别跟着我！” 　　“为什么啊？” 　　“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没有。” 　　他扶额，“没有也不准跟着我。” 　　“不，我得跟你培养舍友间的感情。” 　　前后桌的女生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他回头望了望，“别乱说话。” 　　“啊哈，你脸为什么红了？” 　　“黄琤博。” 　　“小鹰，我叫你小鹰怎么样？” 　　女生们更加大肆议论起来。 　　“不怎么样。”他夹起课本，作势要翘课走。 　　“哎，小鹰！等等我啊。” 　　他头也没回。 　　“等我一下。” 　　他越走越快。 　　“妈的！等一下老子！” 　　他站定，回头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 　　“哎，乖乖，真听话。”他伸手撸他的头发。 　　“卧槽，你他妈是弯的吧。” 　　“哇，我生气了，要小鹰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转身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他走远了，他还在原地哼哼唧唧。 　　“快点。” 　　他愣住，没想到他还想起来叫他。 　　“黄琤博。”他回头看他，“快点。” 　　“来了。” 　　他冲上去。 ☆、第 20 章 　　遇到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事。人生的使命，背负的责任，成长的意义。 　　记忆中的你，或深或浅，或记忆犹新或浮光掠影。 　　送走黄琤博的那天，微风拂面，柳絮在空中飞扬，倒像是偏要映了那句“折柳送别”。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饭。 　　一开始，冯鹭光看见两人勾肩搭背地下楼来还颇为诧异，思虑了良久，看样子像是和好了。冯鹭光长舒了一口气，才跟他们打招呼。 　　路上说着，冯鹭光才听闻吴鹰肃撤回了交换生申请，又忙问起黄琤博的事。只见黄琤博一笑，对她说：“没有，我跟他不一样。这是对于爷爷的补偿，也算是弥补了我爸的事。”他感慨着，目光诚恳。 　　黄琤博没带多少东西，只一个双肩包随意挂着。又是一路相顾无言，冯鹭光几次三番张口，话到嘴边却又转眼就忘。 　　“得了，你们别送了。”黄琤博转身，“回去吧。”他说得那样随意。 　　吴鹰肃走上前拥抱他。他向来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道别的话就更难以启齿了。他重重地拍了几下黄琤博的肩膀，引得黄琤博发笑。 　　“知道了，我会好好保重的。”黄琤博咳嗽了几声，“你们也是。”他目光流转，他们也终究经历了很多事啊。 　　他上车之前，还是忍不住那声称呼。他最后一次。 　　“小光，再见。” 　　他回眸，看见冯鹭光泪流满面。 　　再见，小光。 　　再见了。 　　我最爱的。 　　…… 　　公交车慢吞吞的，到家的时候已近傍晚。 　　冯鹭光换了拖鞋便急匆匆地进了厨房，男人在后面挂好外套，也洗了手进来帮忙。 　　“西芹腊肉？还是青椒鸡柳？”冯鹭光挑拣着食材。 　　“看你。” 　　“嗯，那我要吃腊肉。” 　　“好。”他答应着，把芹菜熟练地处理好。 　　两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晚饭，电饭锅的灯亮了。 　　冯鹭光突然发问：“你那个项目还去吗？” 　　“去。” 　　“啊。” 　　“怎么了？” 　　冯鹭光面露歉意，“那我今天还拉你回学校了，应该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他过来拉她的手。“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晚饭吃饱了以后，冯鹭光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巧换台到军事节目。他正从厨房拿了两个橘子，也快速地凑过来盯着屏幕。 　　冯鹭光忍不住取笑：“你怎么跟我一样，看到这种部队的，总想看看他在不在里面。” 　　他咧嘴笑，递了橘子给她，也窝在沙发上。“人之常情。” 　　“吴鹰肃。” 　　“嗯？” 　　“你明天下班顺路带盒烤冷面给我吧。” 　　“好。” 　　冯鹭光用手戳他的脸，“你怎么还这么闷啊，一点儿也没变，直接叫你名字你也不生气。” 　　“你也没变。”吴鹰肃亲她的额头。 　　“我的美貌？” 　　吴鹰肃没回答她，换了个姿势枕在她腿上。 　　“我想儿子了。”她突然垮了脸。“啊，我想我的小宝贝，都是我爸妈他们闹的，非要过过养外孙的瘾，也不知道我的宝贝今天吃得好不好。” 　　“完了，儿子万一像你长成个闷骚怎么办。”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继承你的智商也不见得是好事。” 　　她哐当一下站起来。“老实说，你是不是嫌我拉低了儿子的智商？” 　　她的脑子一天都想得是什么。吴鹰肃失笑，一把横抱起她。 　　“你干嘛？你放下。” 　　“睡觉了。” 　　“这么早？” 　　“我想让你陪我躺一会。”月光蔓延，将卧室外的阳台照得通亮。 　　“就知道。”冯鹭光坐起来抱住他，“每个人都说我找了个好老公，只有我知道，你离开我什么都干不了。” 　　她算是侍宠骄纵吗。 　　她抱得那样紧，“有你真好。” 　　“我也是。” 　　“什么啊？” 　　“有你真好。” 　　…… 　　自从黄琤博离开了以后，又过了一阵，赵曼妮也从学校里消失了。听别人说，不是应聘了模特就是被星探挖走了，总之，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吃饭的时候，冯鹭光不巧谈论起此事，只见吴鹰肃擦了擦筷子，一本正经地放进餐具盒里。 　　“小光，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儿。” 　　“什么啊？”冯鹭光漫不经心地嚼着青菜。 　　“之前，我是跟她好过，就那阵子。” 　　“哦。” 　　吴鹰肃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就没点儿反应吗？” 　　“你想我有什么反应啊？” 　　吴鹰肃收回目光。 　　“吃醋？嫉妒？骂骂咧咧？”冯鹭光平淡地放下筷子，“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还不是你女朋友呢。” 　　“啊。”吴鹰肃回想了半天，“就剩我了，你还挑挑拣拣的。” 　　“我，你没问啊。” 　　“问什么？” 　　“要不要当你女朋友之类的……” 　　吴鹰肃端起餐盘，一副要走的样子。“走吧，梓童。” 　　“什么什么？” 　　“没听见算了。” 　　“你再说一遍。” 　　“说了你也不懂。” 　　古时，皇帝曾称过皇后为“梓童”。 　　…… 　　毕业的时候，吴鹰肃如愿以偿地签约了“中建”的造价工程师，冯鹭光拿着他金光闪闪的三方协议十分羡慕。只听得他嘲讽地问了句：“小会计，找到你的下半辈子了吗？” 　　吴鹰肃说的是工作，冯鹭光却八爪鱼一样地扑上来，牢牢地贴着他：“在这儿呢，我的下半辈子。” 　　他扶额，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搂住她的后腰：“怎么？真打算给我当端茶送水的？” 　　“好啊好啊。” 　　吴鹰肃翻了个白眼，“不然我带你。” 　　“不，建筑公司也太累了。” 　　“那你……” 　　吴鹰肃还没说完，被她急忙打断，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建筑公司是不是到处跑，不能回家啊？” 　　“一开始那肯定了，后面慢慢就好了。” 　　“那……”她有些失望，“那我岂不是得独守空房了。” 　　她也想得太远了。吴鹰肃还是耐心地回答她：“等那会儿就不会了。” 　　“你保证。” 　　“我保证。” 　　…… 　　工作的最初几年，日子颇为清苦。冯鹭光不止一次地嚷嚷着要跟着他东奔西跑，他都婉言拒绝。冯鹭光在父母身边找了个没什么前景的小公司，薪水不多但足以养活自己。那段时间，他们几乎谈的是异地恋，有时因为项目离她很近，才去小租室找她。长期寡淡如水，偶尔干柴烈火。这是她的奇葩比喻。 　　后来，她毅然决然辞了工作，告别父母，来他的城市找她。她也终于下了狠心，做了一次干脆利落的决定。他也终于放下重担，前来与她相聚。一如当初，一如当年。 　　再后来，他的工作稳定了。不再跟着乱七八糟、天南海北的项目进程，而是着重于市区的城镇建设。于是，他付了首付房，安定好她，还有他的家。 　　“小光。” 　　她睡着了，安静而温柔。 　　客厅的电视机还嘈杂地响着，里面播着一个新企划的电视剧宣传片。 　　“迄今为止呢，我们已经请到了很多新生代的演员。别看他们是新人，但是我看过他们的表演，很到位。尤其这次我们已经打算启用的一位女配角，眼神十分的灵动……” 　　吴鹰肃掖好被角，婚戒在无名指上熠熠闪耀。他望着戒指，眼神柔和。 　　…… 　　“我，我好像忘了给你的戒指了……”冯鹭光穿着拖尾婚纱，台下全是前来参加婚宴的亲戚朋友，她此刻仓皇不安地跟他咬耳朵。 　　“早知道就不提前给你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的易拉罐环。 　　“你从哪儿来的？” 　　“我刚喝了一口可乐，随手装的。”他一脸平静，“不然我将成为第一个自己婚礼上没有婚戒的新郎。” 　　“对不起……” 　　“自己选的老婆，我认栽。” 　　“你……” 　　“大家都看着呢。” 　　主持挤眉弄眼，“新郎？大家都等着呢，您不亲一下？” 　　他随即低头吻她，宾客们在台下起哄，她的脸涨得通红。 　　…… 　　“……对，是叫赵曼妮，是我刚才说的，我们已经打算启用的女配角……” 　　吴鹰肃蜷缩起身体，把她圈在怀中。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川流不息。小屋里的温度正好，气氛也正好。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赠予。 　　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我的身。 　　我的骨。 　　我的心头好。 　　我的眼中光。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